林薄闲的车没有良寿的那么妖孽,是很正常的人类世界的小跑。
但是司机比良寿妖孽。
骚包的小墨镜一戴,油门一脚到底,一路把汽车开出了磁悬浮列车的架势。
在遵守交规,不闯红灯的前提下,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距离木久川家十几公里以外的一栋白色建筑物前。
木久川精准评价:“林队这车开的可真是拉风啊。”
林薄闲臭不要脸地接了他的“赞美”,嘻嘻笑道:“常规操作~”
木久川:“......”
眼前的建筑物从外观看上去,像个倒扣的碗,只两侧各开了一扇天窗,像是长了两只尖尖的猫耳朵。
林薄闲一摘墨镜,潇洒推开车门:“下车。”
木久川左右张望:“冯建呢?”
他上车没看见冯建,以为林薄闲会先带他回一趟茶兰神寺,谁知一路直接到了这儿。
林薄闲:“冯建昨天就送来了,您以为呢?”
那架势分明是在指责他太能睡,把正事给忘了。
可木久川也不想的。
“......既然人你已经送到了,那还叫我来干嘛?”
林薄闲绕过车头走到他身边,揽他肩膀道:“年轻人,这里边儿可都是咱们的同事,以后少不了打交道,你既已是净化处的一份子了,不认认人怎么行?”
他说着将拎在手里的墨镜倒着往耳朵上一挂,镜片冲后。
“少废话,赶紧跟上,要是被门禁给拦在外边儿,我可不救你。”
木久川看着他被风掀起的衣摆,怎么品怎么有点不着调。
大碗内部干净整洁,绿植繁茂,待客大厅宽敞明亮,来往有穿白大褂的,有穿病号服的,也有极个别穿自己衣服的。
应该是患者家属。
人虽多,但个个轻声细语。
氛围是庄严中透着几分休闲。
让人一进来,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脚步、压低声音。
再往里走木久川才知道,也就大厅看起来像个医院了,里边儿完全是在建筑里打造了一整片热带雨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植物园。
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从中间穿过,弯弯曲曲向前延伸。
耳边隐约有瀑布和溪流声传来,但周身丝毫觉不出一点超标的水汽。
木久川于是猜测,应该是自然白噪音,而非真正的溪水瀑布。
起的就是个静心安神的效果。
自然光从上方的玻璃幕顶上洒下,听着耳边鸟鸣与水声,让人仿佛真的置身大自然之中。
为了弱化人类社会的存在,门店散落丛林四方。
林薄闲让过几个渊者,边走边对木久川介绍道:“这里边儿小超市、理发店、照相馆什么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咱们净化处经营的。”
木久川务实道:“额外收钱吗?”
林薄闲:“怎么可能?咱也是公职人员,专为人民服务好吗?一切都不收钱,且外人勿入。”
这是为了保护渊者安全。
此处相较大厅就自由多了,人来人往,但无一例外,都是家属或医护人员陪同一个穿病号服的、被黑气包裹着的渊者,慢悠悠地在丛林里散步。
“这里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动植物疗愈部了,在丛林里陪护渊者的,基本上都是动植物疗愈部里的医护人员。”林薄闲道:“走吧,带你去心理诊疗部看望一下冯建,顺便把布偶娃娃带给他。”
林薄闲正要迈步,低头一看,自己两手空空,“靠,又忘了?”
他懊恼道:“之前在渊狱里的时候就忘了用了,出来又忘了,想着送他来这儿的路上再给,好嘛,还是没记起来,然后就惦记着今天给......”
显然,今天也不例外,依然没记起来。
林薄闲忍不住爆了句粗。
木久川罕见地没有揶揄他:“要不,你去找找车上有没有?”
林薄闲一拍脑门,嘿呦了一声,叫道:“就是在车上!我昨儿特地放的!就是怕忘,你真是提醒我了!”
他在木久川胳膊上重重拍了两把以示感谢,转身忙忙往回跑,交代道:“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哈~”
木久川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记性差,做事还毛毛躁躁。
这人真是没救了。
他叹了口气,闲来无事在附近转悠了两圈,然后挑了个花团锦簇的秋千椅坐了下来,两腿自然交叠,慢慢晃悠着。
耳边啾啾鸟鸣声阵阵,还夹杂着其他动物的叫声。
应该是有不伤人的小动物在林子里散养。
这里的空气循环通风系统做得很好,气候不会太潮湿,也没什么异味。
是个纯天然氧吧。
有光透过细碎的枝桠散落在他身上,随着秋千的摇晃晃了下他的眼。
木久川眯眼抬头去望光的来处。
这里的阳光通过折射到达他这里,温和又安全。
这也是木久川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阳光。
他正盯着那枝桠交错间的细碎金光看得出神,身后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回头,一颗毛茸茸的羊驼脑袋从草丛里探了出来,顶着十分时髦的二八偏分发型,跟他大眼瞪小眼。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羊驼嚼动的嘴皮子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眼前这玩意儿是个什么物种。
盯着盯着,木久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发型不错,还是锡纸烫呢!”
然后呸的一下,木久川同学喜获羊驼口水洗脸服务,那口水里还带了没嚼完的草叶子。
木久川闭眼躲了一下,再睁开,始作俑者已经缩回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木久川无奈,只好暗自吃瘪,默默掏出纸巾擦脸和衣服,顺带着嘟囔了一声:“没礼貌。”
整理好自己,木久川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四周。
林子里幽暗凉爽,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
四周高耸的林木形成天然的屏障,围着中间四四方方的小石桌,简直安全感满满。
忽然他耳朵动了一下,听到前方某处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字句被哭声切碎,连不起来。
但依然能从“傻孩子”、“想不开”、“妈妈”之类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个大概。
木久川推测,林薄闲说过的心理诊疗部,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他想循着声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或许他能帮上什么忙。
正要起身,耳边就传来林薄闲的声音:“哟,花仙子啊。”
木久川扭头,见不知何时走近的林薄闲,正双手环胸,闲闲地靠在秋千旁的树干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木久川表情严肃道:“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哭。”
林薄闲敛去笑容,朝四周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啊。”
木久川望着声音来处,静立凝神,默了片刻道:“有,又有了。”
这次只有伤心欲绝的哭声,似是那妇人在掩面痛哭。
那哭声,非伤到内心最深处不得有。
林薄闲望着他看的方向道:“哦,那边儿是心理诊疗部,每天都有人寻死觅活的,有哭声很正常。不过你这耳朵有长进啊,心理诊疗部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呢,这都能听见。”
木久川:“只对特定的声音敏感罢了。”
林薄闲点头嗯了声,说了句的确。
过了会儿木久川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有长进?
他以前的五感比现在弱吗?
林薄闲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林薄闲在前面带路的背影,试探道:“我的这些能力,林队可还满意?”
林薄闲头也不回,步履飞快:“满意,怎么不满意,简直意外之喜啊。”
“那我有进步吗?”
“进步很大啊。”
“比起其他队员呢?”
“各有所长、左膀右臂。”林薄闲语气里带着一点自豪。
“那比起以前的我呢?”
林薄闲脚步一顿,片刻后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你是说,在渊狱里的时候吗?”
木久川直视他的眼睛,道:“比那更早之前呢?”
话音落,林薄闲漆黑似渊的双眸一点一点深下去,缓缓勾起了唇角。
“你的以前,我怎么知道?”
他的回答从容不迫、无懈可击,但是那双眼里,明显是清楚他在问什么的。
“那你知道,我只对特定的声音敏感,是什么意思吗?”木久川又问。
林薄闲朝下撇了撇嘴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
“是吗?”木久川缓缓笑了起来:“那你刚刚,为什么说——的确?”
林薄闲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