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空空地把人送出门，林知意背靠门板站了会儿。

思绪渐渐清明。

小猪跑到她脚边竖着大尾巴转圈，林知意低头看他，小声道：“时珩说明天要来找我谈工作？”

兀自回味了一下刚刚经历的场景，她习惯性地把手往大衣口袋里揣。

指尖触碰到的金属质感，让她彻底清醒。

现在证据已经有了，只要以合适的方式公开出去，这一次的舆论危机自然不攻而破。

林知意把东西拿出来放进抽屉，脱了外套也没去洗漱，径直走到电脑桌前坐下，借着开机过程眨眼思索着。

春节过后，南临也出了几次艳阳天。

今天楼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东奔西跑大声玩乐，初升的暖阳已经洒落各处。

手机在枕头上震动不止，林知意眯着睡眼接通电话。

“下来吃早餐吗？还是我上去？”

时珩的话音顺着听筒穿透鼓膜，林知意闭眼反应了两秒，下一瞬猛地睁眼死盯天花板，“啊，那个，你现在在哪呢？”

“在你家楼下。”

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慌乱下床，毫无方向地围着床走了半圈，“这么早啊？出去吃吧，我马上下去，你等我五分钟。”

手机挂断后被她往床上一扔，陷入松软的被子中。

林知意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先把被子理好，又马不停蹄地洗漱，换衣服，临走之前又把客厅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确认还算整洁干净后，飞速关门去按电梯。

出门太急，自然也就没时间化妆，发丝随意散在肩上和背后，配合着素色的衣服，衬得她十分干净。

时珩在单元楼等她，看到人过来，先朝她笑了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林知意有些尴尬，“你打电话过来那会儿，我刚醒。”

时珩低头无声笑了笑。

两人刚走到单元门门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清风，林知意垂落的长发被风扬起，蹭过时珩鼻尖又缓慢落下。

幽淡香气引着他的眼神朝女孩的侧脸偏移，入眼是干净细腻的皮肤。

时珩撇开视线，问她，“想吃什么早餐？”

林知意早起不是很饿，两人随便对付了一口，便回家开始商量正事。

在外面都还好一些，回到家门一关上，林知意就感觉气氛很微妙，她甚至觉得有点缺氧，还跑去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了点。

电脑文档被打开，她坐着给时珩展示，“这是我准备的方案，主要还是解决好大家都关心的问题，现在舆论的重心就是说我们打着文化传承的噱头，实则是为了圈钱。”

她边说边慢慢划着鼠标，“那我们就直接把成本价格和售卖价格给大家标出来，发出去，合同是做不了假的，而且市场成本价在这儿摆着，大家自己也会算账。”

时珩视线一直在屏幕上，他单手撑着桌面，补充道：“明白，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回应网友的，你昨天去见……的那人，目的是什么呢？”

林知意闻言愣了愣，转头看他，入目是时珩流畅的下颌线条，“什么意思啊？时老师。”

两人现在距离很近，鼻尖的气味清晰可闻。

时珩扬起唇角，看完屏幕上的最后一个字后，垂眸回视她，“你不会大晚上出门见他，只是为了泼人一杯咖啡。”

他用的是肯定句，林知意眯眼笑了笑，“因为我懒吗？”

时珩没答，林知意也没在意，她打开抽屉，拿出录音笔放到时珩手边，“程思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粘着不放，我们回应一次，他下一次就还会有新的栽赃等着，所以不如来个干脆的。”

时珩没管桌上的录音笔，眸中情绪闪烁，“这样用蛮力撕扯下来，你会痛。”

“没事儿，”林知意笑着无所谓道，“长痛不如短痛，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的。”

“哪有人不怕痛的呀？”时珩抬手轻轻握着林知意的胳膊，把她往起带，“痛的不应该是你。”

林知意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站在一边看着时珩操作电脑，“喝水吗？”

“不用，”时珩手上动作没停，注视着屏幕，声音十分温和，“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吧，我弄好了叫你。”

“我不困啊。”她立马矢口否认。

“你看起来确实不困，但是科学研究表明，人每天要保证八小时的睡眠时间，你昨晚只睡了四小时。”说完后，小猪还在一边“喵”了两声，好像是在附和时珩的话。

林知意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

“看到的，”时珩安装好软件，把音频导入电脑，“刚刚看到你的文件保存时间是凌晨四点，今早八点多一点点就被我……不是被我，你就自己醒了，满打满算也就四小时。”

几句话把人心里填的满满涨涨的，林知意视线垂落，落到时珩的肩上，她安静看了会儿，转身坐到沙发上去了。

机械键盘和鼠标的声音错落交替，仿佛节奏欠佳的电子乐，窗外的鸣笛声从刚刚的窗户缝挤进客厅，不太温柔地叫醒了靠着沙发睡着的林知意。

抬手揉眼睛的动作掀落了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毛毯，她扫了一眼时珩，把身上的毯子放到一边，边走边开口道，“不好意思，没忍住睡着了。”

“别这么见外，这是你家。”这话是调侃，但他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林知意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出来拿着纸巾擦手，“怎么样啦？”

“刚刚弄好，文案写好直接发。”

“行，我来写文案吧，”时珩起身站着，林知意坐回椅子，“报价单的声明你们发吧，发完后，我们转载，顺带把程思的事一起说了。”

《云水间》的粉丝群体要比蜀锦多得多，他们先发声明，引发的关注度也会更高，后续蜀锦再去添一把火，烧起来会更迅速。

上次的报价单以及签订的合同，林知意都把图片仔细处理过，没有透露任何企业的信息，包括具体的报价也没完全展示，打了一部分码。

公开的信息已经足以证明，这次周边的价格是要比市场价低得多的。

文案配的十分简单——

【大家新年快乐！非常抱歉这几天的舆论给大家带来过多的困扰，因为涉及到其他企业的信息，所以我们一直在斟酌是否回应，但近期关于“圈钱”的言论愈加泛滥，今天就借助平台进行相应澄清：关于我们的定价大家可以根据成本价格进行考量，详细成本已在图片中标注。另，此次事件中，我们对于造谣方，依旧会追究其相应的法律责任。】

声明一发，立马就沸腾了。

网上的舆论风向又开始一边倒。

林知意等了五分钟，才转发，文案只有一句话：【文化传承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然后立马又上传了录音条，配文：【近日来，众多不明真相的朋友被网上的造谣贴带偏，目前，幕后造谣者身份已明晰，此人之前与蜀锦工作室一女同事应酬期间企图性侵，未遂，后怀恨在心，屡次造谣诽谤，且变本加厉，跟踪尾随，并进行人身威胁，目前已报警处理，很抱歉给大家带来多日来的困扰，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录音条的播放量飙升，与此同时，事件热度再次发酵，引发多方关注。

大家的重点甚至慢慢从研究价格转移到了集体讨伐“性侵者”。

林知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官号的热度暴涨，她右手搭在鼠标上，眼中倒映着满屏的文字，喃喃开口，“现在的人判断是与非的标准，可控性是强还是弱呢？”

时珩立在她身旁，温柔地接话道：“摇摆不定，以后不要再轻易地去赌人性。”

林知意听得出这话意有所指，但又不确定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她笑着仰头去看时珩，“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乱拿官号发东西的。”

两人四目相接，彼此注视，时珩没有说话，只温柔地看着她。

午饭两人随便吃了点外卖，下午又共同回复了几个官号的转载。

等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时，才发现难得露面的太阳又下班了。

屋子里还没开灯，时珩坐在沙发上，看不清五官，林知意心底感觉有些奇怪，但她并没起来开灯，而是直接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呀？”

“想在家吃还是出去走走？”时珩按熄手机，抬眼看她。

客厅光线昏暗，彼此的视线无法到达对方眼底，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个小空间，林知意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待着，好像也不错。

她犹犹豫豫道：“出去走走吧。”

“好，”时珩声音很轻，“去收拾一下吧。”

林知意应了一声，起身路过客厅开关时，手都抬到半空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垂了下去。

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进卧室打开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一想到一墙之隔的客厅还坐着时珩，心里那种被牵动的感觉就异常明显，怪异得很，那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不适还是快乐。

就如同一颗酸涩的怪味糖，融在舌根，隐约中还渗着几分甜蜜。

之前从未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