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碎成几段的玉箸,慕容远忍不住蹙眉,又看见穗穗被碎玉划破的掌心,他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有,你乖一点,等本王找到真正的凶手,就能还你清白。你待在府中,不要给本王添乱。”
又来了,又来了!
他又开始骗她了!
每回他敷衍她、哄骗她,就是这副欲言又止、有苦难言的模样,就会让她不要给他闯祸。
她到底是有多不堪、多蠢笨,让他只愿哄像小孩一样哄,不惜得多说一个字。
穗穗狠狠搓了把泪渍,
“既然你相信我清白,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自己证明?
你让我出去找证据、去给大家解释。
我才是当事人,那天晚上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看着她将血痕抹在脸上,像小花猫一样狼狈又落寞,慕容远有些无语,牵起她走到窗边,一掌推开窗扉,
“定西的人比你想的更可怕,他们不要证明,他们只想要你命。”
凛冽雪风涌进屋内,几乎掀起穗穗的颅顶。天色已暮,夜空中飘落几片雪花,廊下的大红鲤鱼灯悬在慕容远的头顶,他整张脸沐浴幽微的光晕里,晦暗不明。
“不止定西,你大可以出去看看,去看看北燕上下有多少人要你的命!”
穗穗叫他捏得吃痛,恼怒的拂开他,“这又是你的新计谋吗?你凭什么觉得,你欺骗了我那么多次,我还会相信你?”
慕容远似是被她的反应怔住,但站在穗穗的立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慕容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不傻。你拖着我,定西找不到凶手,只会迁怒南楚,到时候你们北燕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这么打算的?”
穗穗的面上挂着一丝苦笑,慕容远眉心渐渐拧在一起,寻摸药瓶的手最终只是停在了柜门边。
他深深的望着她,终于,眼眸失去了所有温度。
“你简直……不可理喻!”
凉风卷起帷幔,狠狠砸在穗穗的脸上,呼吸好像都停滞了刹那。
雪夜模糊了视线,掩埋所有痕迹。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只剩深深庭院里,慕容远一深一浅远去的背影。
穗穗倚在窗边,心想,她不可理喻吗?
她只知道,她需要他帮忙冬猎时,他没有出现,她需要他解释时,他说不出所以然,她需要他安慰时,他却只知道幽禁她命令她。
或许,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一次,慕容远确实存了那么一丁点的真心,担心她,关心她。
可她被欺骗太多次了,她已经不敢再相信。
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这样懦弱,甚至很勇敢。
别人说她轴,明知道自己地位低下、读书改变不了什么,却还费大量精力去学堂。
别人说她傻,明知见不到父皇一面的事,却还是一次一次抱有期待。
可她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包括刚来北燕时,面对慕容远这座冰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现在,在被骗了很多次之后,她终于长大了,她学会了自欺欺人。
她会骗自己说,人和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何况,慕容远只是敌国的一位王爷,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这样一来,他无法真正关心她,无法忧她所忧,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屋里的炭盆不知什么时候凐灭殆尽,府门前摇晃的秀灯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光亮。
穗穗枯坐在窗前,雪风干涸了腮上的泪痕,面颊被冻得僵硬。
伴着灯笼吱呀吱呀的声响,她的意识沉沉浮浮,竟就这样陷入了破碎的梦乡。
落雪无声,一点一点堆积起厚厚的雪堆。府门前的秀灯不知何时也灭了,全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银白里,酣然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枯枝碎裂的声响,似有人踩在雪堆上,走到眼前。
“好冷……”
穗穗在睡梦中轻轻呢喃,只感觉有一片漆黑笼罩着自己,叫她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
她喘着粗气,挣扎片刻,倏忽睁开眼。
漆黑的天幕下,一盏小灯照亮慕容远吃人的面庞,他拢着一件轻薄的玄色披风,雪风扬起下摆,像自暗夜来抓她的黑白无常。
穗穗吓了一跳,强作镇定的坐直身体,“三爷?怎么了?”
她飞速抹了把唇角的睡痕。绒毛袖口擦过嫩白的脸颊,声音和动作都带着刚刚睡醒的娇憨。
慕容远额角青筋一跳,直接撑着窗台跃进屋内,“你就那么想逃走?”
穗穗被他摔窗户的声音吓个哆嗦,垂眼撇了眼他捏碎在手里的一袋药粉,很是莫名其妙,“我当然想出府,可三爷愿意放过我吗?”
不知这话如何触怒了慕容远,他突然停下动作,死死盯着穗穗。
小灯滚在地上,摇晃的光晕投影在他的面颊,他明灭起伏的目光,阴晴不定,真真是比地狱的黑白无常还要无常。
许是怒极反笑,他突然挑起唇角,“出府?绝无可能!”
黑暗里,一直大手突然揽在穗穗后背,轻轻使力,便将她整个人带进慕容远的怀中。
他的外衫沾染了风雪,乍然闯入时,只觉得冰冰凉凉,此时离得近了,穗穗才感觉到衣衫覆盖下,火烧一般的体温。
粗重的喘息一声赶着一声,响在头顶,伴随着喘息声落下的,是他如鼓的心跳,猛烈得好像要从他的胸腔跳出来。
不对劲,穗穗挣扎着仰起头,“三爷,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慕容远不准她动,不要命一样将她勒在自己的臂弯间,
“你们南楚人尽是肮脏的勾当,为了逃走,竟不惜给本王下那种药。”
慕容远一边说,一边俯身逼近她,“你是觉得本王荒淫无度,醉生梦死正好给你逃跑的时间?还是觉得本王会赏你个春宵一刻?”
穗穗侧脸一瞥,见到他扔在案边的药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小脸刷的一下爆红,“我没有……”
可惜,为时已晚。
慕容远的目光想要杀人,唇齿似要吃人,张口咬在穗穗的耳垂。
小巧细腻的耳垂瞬间氤氲开鲜红的血迹,穗穗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这么孟浪的事会是慕容远做的。
看着慕容远渐渐失焦的双眸,她莫名恐慌,顾不得抹泪,捂着耳朵要逃,
“不是我,慕容远,你有病就去治病,我没有你的解药。”
她拼命往后退,可她的身量太娇小了,腰背不盈一握,被牢牢控制在他的掌心。
她稍事挣扎,腻滑绵软的腰身便缠上他的小臂,如一汪清泉,悄无声息钻进他的心底。
“慕容远,你清醒一点……”
见她扬起拳头要打人,他一把钳住皓腕,却在无意间,圆润的指甲划过他的腰腹。
那一刻,慕容远只感觉脑海里炸开一声嗡鸣,理智荡然无存。
眼前人娇娇俏俏的怒目蹙眉,睁着盈盈杏眼,似是对他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吹了一夜雪风,通体冰凉,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贴着她,抱着她,他很舒服。
十指强势的握紧了她的掌心,眼前人吃痛的惊呼,到他耳朵里却变成了婉转的呢喃。
灼热干涸的唇齿熟门熟路寻觅到冰凉的甘泉。
这个味道他昨天才尝过,当时他只以为是堵小公主的嘴,此刻再尝,他才发觉,原来他早已惦记上着抹柔软,渴盼已久。
咒骂抵抗都消失了,迎着小公主惊得圆溜溜的眼睛,他无意识的用鼻尖蹭过柔软的桃腮、挺俏的鼻梁、轻颤的睫羽,
“是你给我下的药,你就是我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