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因瞧见地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毒虫,恐惧瞬间将她吞没,一时竟忘了自己身负重伤,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静玄的手臂,那力道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都传递给对方。
这一用力,却扯动了左肩的伤口,她不禁“啊……”地轻轻呻吟了一声,原本紧抓着静玄的手也微微松开。
红叶听到妙因的呻吟,目光如闪电般快速移向她,又迅速移开,仿佛那一眼只是偶然的惊鸿一瞥,却又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静玄左手向后一拦,将妙因稳稳地护在身后。妙因躲在师父身后,似哭非哭,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惜。若不是她紧紧贴着静玄,在这危险时刻,只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将她解救下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人在面对危险时,总会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这是根植于本能的求生反应。妙因这一跳,没有人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换做任何人,在这样的场景下,恐怕都会如此。
各派弟子皆是习武之人,而且能被掌门人选中参加华山论剑,自然是门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他们历经无数大小凶险战役,面对这些毒虫,也只是惊愕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没有丝毫慌乱,展现出了应有的沉着与冷静。
然而,那些挤作一团的寻常客商就截然不同了。他们被毒虫吓得双腿发软,想逃却挪不动步子,只能面如死灰地呆立在原地,惊声尖叫,浑身颤抖,完全不知所措,恐惧写满了他们的每一寸表情。
红叶见这些人处境危险,心中不忍,不愿看到他们被毒虫咬伤。只见他右手绿袖轻轻一挥,一股强劲的风瞬间扫过,那些毒物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开,纷纷退散。
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不过是寻常的“借风拂物”之法,在场的各掌门人都懂得这门功夫,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但其余弟子却对他投来羡慕的目光,暗自心想,不知自己要修炼到何时,才能达到这般境界。
客商们被救,纷纷向红叶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红叶生性淡泊,从不追求声名远扬,对这些小小的恩情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没事就好。”
随后,他将右手收于背后,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自思忖:“这客栈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毒虫?”
掌柜和店伙计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糟糕,这么多毒虫出现在客栈,虽说已经天亮了,可要是客人以此为由要求退住宿费,那昨晚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但很快,他们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所在——客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毒虫?
掌柜和店伙计同时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有毒虫?”又同时无奈地回答对方:“我不知道。”二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脸上那焦急又无奈的神色,仿佛在向众人哀求:我们也不知道啊,诸位可千万别退房费啊。
出现毒物本不足为奇,可同时出现这么多毒虫,就实在太奇怪了。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老前辈,自然知道江湖中有能驾驭飞禽走兽的异人,他们常常以此为乐。但这类人极为稀少,而在这极少数人中,若有人想用毒虫来对付点苍、青城、峨眉三大派,那就不难猜到是谁了。
曹炎右手紧握剑柄,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大声喝道:“五毒神君,不知道我们点苍、青城、峨眉三派以及神剑山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老人家,竟惹得您驱毒虫来吓唬我们这些晚辈?”他这一声呼喊,由丹田发力,中气十足。有内功根基的人听了,只觉声音浑厚有力;可寻常人听来,却震耳欲聋,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
众人听了,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一派掌门,气势非凡。
他话音落下,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都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期待着能有什么回应。然而,声音穿过门窗,消散在远方,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没有任何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又开始窃窃私语。
谢王孙心中暗自思量,曹炎果然老谋深算。他喊出几派的名字,一是担心点苍派独自应对会势单力薄,拉上青城、峨眉和神剑山庄,大家共同应对;二是向五毒教表明态度,一旦动手,这几个门派定会团结一致,让五毒神君好好掂量掂量,是否真要用毒虫伤人。
众人都知道五毒神君是五毒教的创始人,可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甚至连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但只要一提起五毒教的五毒神君,江湖中人无不闻之色变。这是因为大家在江湖中行走,最惧怕的就是毒药毒物,稍有不慎,就可能中了毒计,在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
五毒神君在苗疆创立五毒教后,教众虽然不杀人越货,但行事风格总是与众不同。又因为语言与汉语不通,一旦发生矛盾,便会大打出手,而且下手极为毒辣,常常召唤毒虫来攻击人,直至将人咬死。因此,在正派眼中,五毒教与邪教无异,对其厌恶至极。长此以往,五毒教索性专门与正派作对,就算没什么事,遇到正派弟子也会召唤毒虫出来吓唬一番,以此为乐。
曹炎见没有回应,又大声喊道:“若是您老人家驾临,还请现身一见,收回您的宝物。”此时,地上满是蠕动的毒虫,虽然它们暂时没有攻击人的迹象,但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众人都恨不得立刻将这些毒虫消灭干净。
然而,这些毒虫毕竟也是五毒神君的“宝贝”,若是贸然动手斩杀,就意味着与五毒神君彻底撕破脸皮,再无回旋的余地。点苍、青城、峨眉三派再加上神剑山庄,虽然并不惧怕五毒教,但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动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曹炎的这一声呼喊,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身为一派掌门,在西南地区声名显赫,如今低声下气地向五毒神君求和,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心中难免有些恼火。
“若不收回,在下伤到你的宝物,可怪不得在下了。”
静玄的弟子先是被人杀害,现在又有人召唤毒虫将众人围困,她不得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曹炎几次呼喊都毫无回应,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着她老母,操他娘,什么狗屁五毒神君,只不过是藏头露尾的小人罢了。”她虽然身为一派之主,但此刻愤怒到了极点,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
她的随身弟子们都大为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端庄稳重的师父,竟然也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静玄骂完,“铛”的一声抽出三尺青锋剑,迎着毒虫便砍了过去。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抽出手中兵器,开始格杀毒虫。奇怪的是,这些刚才还只是在地上缓慢蠕动的毒虫,此时却突然发起攻击,张牙舞爪地朝人扑来。众人哪敢有丝毫懈怠,只得挥剑奋力劈砍。
谢梅梅长期居住在神剑山庄,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凶险。虽然之前在山林中有过杀人的经历,但此刻看到毒虫攻击人,还是吓得双腿发软,浑身颤抖。她慌慌张张地跟在闵书省身后,闵书省走一步,她就挪一步;闵书省侧一下身,她也跟着侧一下身,十足的夫唱妇随。其实,以她的武功,这些毒虫未必能伤到她,但她内心深处渴望被人保护。女人啊,无论有多大的本事,心底总是希望有一个可以依靠、能保护自己的人。
谢王孙一直担心闵书省会辜负女儿,而眼前这一幕,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不再为女儿的未来担忧。他在心中默默祝福:但愿,这对鸳鸯能长久相伴。这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最真挚的祝福。而这一对鸳鸯能够走到一起,还多亏了红叶从中劝说,不然恐怕……想到这里,谢王孙瞥了一眼红叶,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却饱含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此时,红叶正在转身、挥剑,谢凤凰也和他一起转身、挥剑。二人背靠背,专注地斩杀眼前的毒物,仿佛他们深信,身后的那个人一定能处理好身后的一切危险。
“嗤嗤嗤”,剑光闪烁,交错飞舞。霎时间,地上鲜血飞溅,毒虫的残肢断臂堆积如山,场面令人作呕。然而,门窗上还有源源不断的毒虫爬进来,照这样斩杀下去,众人非得累得虚脱不可。
红叶目光一闪,剑光朝着柜台上的一排酒坛挥去。“哐啷”一声,酒坛破碎,坛中的酒流淌出来,那些毒虫瞬间四散逃开。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掌柜看着地上的酒水,心疼地哭哭啼啼道:“我的酒啊。”那模样,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谢王孙伸手摸了摸衣袖,掏出一锭银子递到掌柜面前,说道:“掌柜的,你看这些够不够赔你的酒钱?”他身为神剑山庄的庄主,同时也是生意人,深知毁坏东西就得赔偿的道理。
掌柜猛地回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金灿灿的银子,脸上的哭相瞬间变成了笑脸,忙不迭地说道:“够了,够了,够了……”
就在这时,谢凤凰突然惨叫了一声,接着娇弱的身子摇晃起来,站立不稳,缓缓坐倒下去,不偏不倚,正好靠在了红叶的腿上。
谢王孙听到妹妹的惨叫,立刻想要上前查看,却看见妹妹微微摇头。谢王孙心中瞬间明白,妹妹这是有意为之。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明白谢凤凰为什么故意让毒虫咬中,那这个人一定是他。
红叶俯身,伸手去扶谢凤凰。谢凤凰眉眼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一抹似哭非哭的表情,搭着红叶的手,缓缓起身。然而,她右脚刚一着地,便又立刻坐倒下去,身子软绵绵的,仿佛没有一丝力气。
谢王孙看着妹妹这副妩媚娇态,心中不禁对妹妹的手段暗自赞赏。
红叶扶不起谢凤凰,意识到她伤得不轻,便坐下来查看伤口。一旁的妙因看到这一幕,胸膛剧烈起伏,心中五味杂陈。可她又能怎样呢?她昨晚便说过,从此以后,与红叶形同陌路。如果此时她再去阻止红叶,那她岂不是太不知趣了?她想,至少要为自己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她强忍住心中的情绪,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红叶查看了谢凤凰的伤口,只见伤口处不断流出黑血,不禁失声说道:“怎么会这样?”然后抬头看向谢凤凰,却发现她的脸色也渐渐失去了血色。
与此同时,客栈外传来一声低沉而深邃的埙乐声,呜呜咽咽,如同秋风吹过孔洞,却又带着一丝柔和温煦,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于夏秋之交的氛围之中。
埙乐声停止后,“啪”的一声,有一物从屋顶掉落下来。谢梅梅闻声望去,原来是一条青蛇正吐着信子。她又抬头看向屋顶,顿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惊恐万分地说道:“屋……屋顶上还……还有,好……多……”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拉着闵书省的右臂,仿佛生怕闵书省离她而去。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屋顶,只见屋顶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种毒虫怪物,数量比刚才地上爬来的不知多了多少倍。众人都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啊……”的惊呼声。那些胆子小一点的客商,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了。
地上有酒,毒虫不敢从地上爬进来,但若是从屋顶掉落,附在人身上咬一口,恐怕小命就难保了。谢王孙见状,说道:“诸位,内屋不能呆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拔腿便向门口冲去。
然而,当他们冲出客栈,却发现客栈外的地上,更是爬满了成千上万的毒虫。有人因为冲得太急,收不住脚步,踏进了虫堆里,吓得惊慌失措,乱踩乱踏。身后的伙伴连忙伸手将他拉了回来,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有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几个狼狈不堪的弟子,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