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大厅内人头攒动，大厅外的走廊人来人往，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被安静强压下的热闹。

那么多人中间，赵仁翊一眼就看见了秦笙。

秦笙站在距离墙壁很近的地方，整个人站得笔直，没有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时不时抬头看向叫号屏幕，整个人像一只误入陌生环境的猫，对周围十分警惕。

恍惚间，现在的秦笙和赵仁翊所看到的高中时期躲在勤学楼后亭一个人玩的秦笙重叠了。

“423号患者秦笙，请来11号就诊台就诊...”

广播语音重复三遍，秦笙在第一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确认11号就诊台上方已经出现自己的名字，她便开始走过去。

周围人有点多，秦笙需要艰难地从大厅外围穿越到大厅里面。隔着口罩，“麻烦借过一下”的声音并不明显，轻易就被广播音给覆盖。

“您好，借过一下。”

忽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出现在秦笙头上，手腕被突如其来的温热包围，秦笙疑惑地低头，小麦色的大手覆在瓷白的肌肤上，突兀又自然。

冷气吹得人反应迟钝，没等秦笙做出反应，她就被推坐在就诊台前。

“姓名？”抽血的护士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手上专业动作不停。

秦笙收回落在赵仁翊身上的视线，呆呆道：“秦笙。”

护士又问：“就诊卡号？”

为了方便，秦笙直接在手机程序上签到叫号，没有拿纸质叫号单。她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偏偏医院里信号总是不好。

“450678。”赵仁翊突然开口，流畅地说出一串数字。

护士按照他的说法输完，笑了笑：“赵医生记忆力真好啊，女朋友的就诊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女朋友？秦笙刚想反驳，闪着冰冷银光的尖锐针头跃然进入眼底，她回避式地转过头。

让她奇怪且震惊的是，赵仁翊竟然也不反驳。

“她怕疼，麻烦轻一点。”赵仁翊自然地说，娴熟的语气仿佛说过不止一次的模样。

心里的古怪头一次压过了对医院检查的恐惧，秦笙很难不去想赵仁翊为什么不否认，也很难不多想一点，他是不是曾经也替其他人这么说过。

“用棉签把伤口压着，压到不出血就可以了。”护士小姐姐动作很快，流水线工人般熟稔。

“噢，好的。”秦笙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得像个小学生。

秦笙压好棉签，起身，跟着赵仁翊走。赵仁翊伸手虚虚地揽着她的肩头，游刃有余地带着她穿梭在众多人之间，直到走出抽血大厅。

秦笙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赵仁翊的脸。

出于害羞和不太礼貌的情绪，对于不熟悉的人，秦笙总是不好意思盯着别人的脸看得仔细。对一张脸的熟悉程度，她通常是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逐渐加深。

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清楚地记得赵仁翊高中时候的脸，和现在相比，变化并不大。

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脸型稍微舒展，变得成熟了些许，但面部线条依然流畅。浓眉大眼，看人的眼光总是很锐利，现在又好像多了几分温暖。

视线在赵仁翊左脸颊徘徊，她记得，那里有个很可爱的小酒窝。

“怎么？”赵仁翊低头看着秦笙，手指抚上左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秦笙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眼角余光打探着四周环境，迅速整理情况。

“没有。”秦笙快速摇头，“刚刚有个蚊子，一直在那飞。”

“喔。”赵仁翊配合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怪不得感觉这边痒痒的。”

“嗯。”秦笙自然地移开视线，不经思考地说：“最近蚊子都变异了，咬起人来又痛又痒的。”

突然有一对老爷爷老奶奶从旁边经过。

老奶奶叮嘱道：“最近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冬天就要到了，出门记得多穿一点，知道不？”

老爷爷没说话。

老奶奶又道：“算了，你这臭记性，穿个袜子都要我提醒。还是我拿什么你就穿什么，你老老实实照着做就好了。”

冬天，冬天了啊。

秦笙不自在地移开脸，北方的冬天可能，也许，大概，应该也会有那么几只变异的、抗寒品种的蚊子吧。

赵仁翊贴心地保持沉默，嘴角微微扬起，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京市的冬天遇见蚊子，很新鲜的体验。

“哈哈，冬天，冬天也是有蚊子的，我之前被咬过好大一个包。”秦笙尬笑了几声。

赵仁翊点头，“也是有可能的。”

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

勇敢笙笙，再次出击。

“刚刚那个护士小姐姐你认识吗？”

问题刚说出口，秦笙就想尴尬得收回。都在一个医院工作，两个人认识很正常，而且护士小姐姐明显就是认识赵仁翊的样子。

她可能是因为刚抽完血，又没有吃早餐，大脑供血不足，有点缺氧才会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不认识。”赵仁翊简简单单回答了三个字。

“蛤？”秦笙惊讶地抬眸，“可是，她不是认识你吗？你还那么自然地拜托她...”

赵仁翊笑：“可能是偶然见过我？我们医院经常会组织一些活动。”

秦笙想再说些什么，但再问下去又显得过于亲近，她不算刻意地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

赵仁翊开口问她：“你一个人来的吗？抽血结果大概要等两个小时才会出来，现在要不要去吃个早餐？”

秦笙四处张望了一下，回答他：“我爸爸妈妈都来了，我让他们先去吃早餐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在哪？”

“嗯。”赵仁翊敛眉，压下心底的一丝失落，放在兜里的拳头慢慢松开。下次吧，总会有机会的。

秦笙边打电话，余光不自觉地打量着赵仁翊。

一米八的身高，穿什么都是衣架子。白大褂敞开，微风吹拂下，衣袂翩翩，完美符合玉树临风，斯文有礼的帅气医生形象。

“嗯，我做完检查了...没事，你们继续吃吧，我来找你们...”

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秦笙光明正大地抬头看赵仁翊的脸。

“叔叔阿姨怎么说？”赵仁翊一直关注着她的动作。

秦笙说：“他们正在医院外面的小店吃早餐，我现在过去找他们。”

“嗯，好的。”

赵仁翊没有多说，秦笙却莫名在他身上看见委屈大狗子的形象，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地上，眼神里泛着可怜巴巴。

“或许你吃早餐了吗？”她嘴巴不受控制地问，大脑迟一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

“你等下是不是还要上班？”

秦笙局促地摆手：“没事，不打扰你工作，我先走啦。”

如果心情能够具像化，秦笙就能发现，赵仁翊头顶那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放晴，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等等。”

眼见秦笙转身要走，情急之下，赵仁翊伸手拉住秦笙的手腕。

高于皮肤表面的温热，让秦笙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可赵仁翊抓得紧，她没有后退的余地。

视线在两手之间徘徊了片刻，秦笙抬眸，不解地望着赵仁翊。

和以往接触病患时的感觉显然是天壤之别，秦笙的手是温凉的，手腕纤细，皮肤滑腻。赵仁翊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轻浮的多余动作。

对上秦笙的眼神，赵仁翊猛地反应过来，像扔掉炸弹一样松开手，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手指似乎还在怀念刚才的触感。

“嗯？”秦笙收回手，假装手腕处没有任何异样，自然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仁翊脱口而出：“方医生面诊比较仔细，看得会比较慢。”

“嗯。”这是秦笙在术前面诊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赵仁翊面上不动声色，插在兜里的手再次握成拳头。“我今天没有安排手术，不是很忙。”

秦笙狐疑地看着一脸镇静的赵仁翊，想了想，试探性地说：“要不一起去吃个早餐？”

“好的。”赵仁翊立马答应下来，速度快得生怕秦笙反悔。

秦笙不免有些差异，总感觉今天的赵仁翊和自己印象中“永远的第一名”形象差别有点大。

“嗯，我爸妈在芳姐早餐店，你知道在哪吗？”

秦笙压下心中小小的不对劲，和赵仁翊自然地并排走着，没有发现两人的距离有点暧昧。

赵仁翊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语调平直，声音沉稳：“知道，在前面路口拐角的地方。叔叔阿姨很会选，他们家味道不错...”

“小师妹，那是不是你赵师兄啊？”黄宥明拉着江霖霖，眼睛睁得溜圆，“他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女人！”

他俩刚去食堂吃完早餐，正准备去就诊室提前帮林医生准备些东西。

江霖霖不是很感兴趣地抬眼，她还处于灵魂脱离身体的困倦状态，敷衍道：“可能是吧。”

黄宥明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仁翊他俩的身影，直到他们走出医院大门。

“我就说平常万年不请假的人，今天破天荒请了半天假，肯定是有原因的。原来是为了谈恋爱啊，就是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江霖霖有气无力地往办公室方向走，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谁请假没有原因？

她并不是很想搭理黄宥明。

黄宥明也不是不困，只是刚刚的发现让他一扫困意，瞬间精神抖擞。

“小师妹！”忽然，他像是有重大发现，拔高音量。

“你赵师兄这就脱单啦？他最近还有向你咨询恋爱问题吗？怎么这么快就背叛脱离我们广大单身革命队伍了？”

说到后面他还有些忿忿，赵仁翊做什么都快人一步，一点都不顾及兄弟的心。

江霖霖侧头看了眼不知是羡慕，还是真生气的黄宥明，语气淡淡道：“师兄，我有对象的。”

“！！！”突如其来的炸弹炸得黄宥明一愣一愣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霖霖渐渐远去的背影。

只有他受伤的世界今天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