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周一，办公室里忙碌热闹，有人气但没有精气神。

秦笙大约是办公室里的例外，她脸色红润，眼睛下方没有同事们批发进货般的硕大黑眼圈，眼神明亮，手边也没有用来提神的咖啡。

上周的宣传片已经拍完，宣发陆陆续续在安排。今天她和陈岚、吴永恒需要开个小会，确认宣传片上线后的活动流程，然后开始进行准备。

陈岚穿着宽松的羽绒服，从背影上看不出身形的变化。脱下外套，里面是针织连衣裙，足球大小的肚子圆鼓鼓的。

秦笙趁着开会前几分钟打量着陈岚的脸色，看不出来好坏，好像妆面重了几分，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

吴永恒挑眉瞧着秦笙，她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他的视线无动于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气，他咬紧牙根，顶了顶腮。

上周那个小白脸是谁？他们约会很开心吗？应该不是很开心吧，至少秦笙今天看起来没有容光焕发的模样。

会议结束后，吴永恒支着办公室门，等秦笙出来。

秦笙摇摇头，示意他先走，她还有事要说。

吴永恒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不自主地松开。

随着木门渐渐阖上，秦笙和陈岚的身影站在门内，而吴永恒被关在门外。

结束厕所摸鱼时间的陈乔路过这边，不经意瞥见吴永恒站在陈岚办公室门口，心中感慨，浪子回头又如何，不会干的事还是不会干。

陈岚合上刚打开的文件，抬头看秦笙。

这是她一手带进公司，从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变成现在能独立承接项目，并且把每一个项目都做出自己口碑的项目策划人员。

多好的一个女孩，聪明、勤奋、有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惜...

陈岚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暗光，藏住了不能轻易示人的情绪。

半晌后，她重新抬头，望向秦笙，“还有什么事吗？”

秦笙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先进行了一番铺垫，“目前景星的项目我们这边已经基本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只等新品上市后，我们配合景星的人完成他们的活动，这个项目应该就能圆满结束。”

陈岚边听边点头，没有打断她的话。

“这个项目前期是岚姐您带着永恒和我一起写的策划书，前段时间永恒和我负责将我们的策划方案落地，永恒在这个项目中一直表现得很好。”

陈岚停下了动作，眼神锐利地盯着秦笙，她已经猜到了秦笙下面的话。

“所以呢？”陈岚开口问道，语气淡淡。

秦笙轻轻地捏了捏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指，她运气好，遇见了不用她当面邀功或者暗中表现就能看到她努力工作的上司和老板，所以她没怎么替自己邀过功或在老板上司面前替自己说过什么。这是第一次，还不是为了自己。

“景星之后的收尾工作，由永恒他来负责应该也会完成得很好。”秦笙顺利地将自己斟酌过好几次的腹稿说出，不自觉松了口气。

办公室里陡然陷入沉默，秦笙微微低头，眼睛盯着地板，紧张得像是等待法官判决的原告。

半晌后，陈岚吐了口气，热气很快染上室内略低的温度，融合在微冷的空气中。

“为什么？”

职场里没有学生时期的傻大头，愿意把自己干的活儿，自己的功劳安在好友身上，让好友升职加薪。

一个大家都专注自身，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不给其他人使绊子的职场环境都算得上是个风气不错的环境。

陈岚知道自己组内的环境还不错，组员关系虽然称不上好，但做正常的同事绰绰有余。她知道这很大程度上都和自己的行事风格有关，怎么评价衡量组员的业绩她自有一套标准，勉强还算公平公正。

只是，她也没想到，还有秦笙这样的，替其他人揽活，将看得见的功劳拱手让人的“好人”。

一时间，陈岚看向秦笙的眼神夹杂着惊讶，不可思议，还有一丝新奇。

秦笙感觉到嘴巴里微微泛着苦味，轻轻咽了下口水，勉强压下不知何处传来的苦涩。

她调整好表情，抬头看陈岚，“从后天开始，我可能会请大半个月假。”

秦笙停了停，不等陈岚再次开口问为什么，直接道：“之前的手术还算顺利，但医生建议我进行一些其他的治疗来降低复发可能。”

办公桌上的笔不经意间从办公桌划落，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办公室内两个心思迥异的人各自的思索。

秦笙佯装不经意看过去的时候，陈岚已经收好情绪。

她没说行还是不行，只看了秦笙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秦笙不确定是什么意思，陈岚挥手示意她离开，没有要说明的意向。

她不确定地想，应该是都同意了吧？毕竟，不同意的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自认为完成了自己本周工作最重要的事情，剩下的工作任务只剩百分之二十的进度，秦笙心情平静地回到了工位。

秦笙拿起自己准备好的资料，走到吴永恒隔壁，拍了拍他身旁的桌子。

吴永恒似乎在思考什么，看见秦笙的瞬间，眼神慌乱了几秒，然后问：“有事吗？”

秦笙心中纳闷，不知道吴永恒这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不可查地撇了撇嘴，秦笙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吴永恒交接着景星项目的收尾工作。

在项目中游刃有余，十分机灵的吴永恒此时显得心不在焉，木木愣愣地接受着秦笙的安排和想法。

秦笙放下手中的文件，最后问了一句：“这样可以吗？”

可以什么？吴永恒下意识想到，脑子里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闪过，他迟疑地回答：“应该可以。”

秦笙挑眉，眼前的吴永恒明显不是那种可以让人无条件信任的可靠模样。

但事已至此，就先这样吧。实在不行，隔离病房应该能打电话吧？她不确定地想。

“你要去哪？”吴永恒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医院咽了回去，潜意识不想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秦笙停下转身的动作，回道：“我接下来可能会请半个月以上的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一直关注着秦笙和吴永恒动态的陈乔，自然也没放过这个重要信息。

半个月以上？这么长的假，阿笙是要去医院进行那什么碘治疗了吧。陈乔心思早就不在眼前的文档上，只恨不得吴永恒快点说完，她要和秦笙摸鱼私聊。

公事公办的语气，客气疏离的态度，吴永恒没想明白秦笙怎么又回到了项目开始前普通同事的模样。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呆呆地应了一句，“好的。”

秦笙隐约觉得吴永恒今天不太对劲，具体是哪也说不上来，能感觉到是和自己有关。因为她时不时就能感觉到左侧传来一股存在感强烈的视线，很快又会移开。

不过，她也无暇顾及吴永恒的敏感熟男心。马上要请假了，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和安排，根本顾不上一个同事的情绪不对。

需要处理的工作待办处理完成，需要回的各方消息回复完毕，还剩下一个红点，她没有清除。

上周出去吃饭说清楚以后，她以为赵仁翊会放弃，或者至少会变得疏远。不曾料到，赵仁翊竟然变得更加主动积极。

如果说之前是每天早中晚定点打卡，现在有点像见缝插针，想到什么就发什么的趋势。而且他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进修了讲故事速成班，发消息还带勾子，吊得人不上不下，就想知道后来发展怎么样了。

比如，【今天城南的老奶奶又来复查了，一个人早上六点就坐最早的那班地铁过来，等到现在...】

发消息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显然是赵仁翊在面诊时，临时有事出去看见的。

秦笙当然会好奇，老奶奶复查什么项目？家人呢，为什么让她这么大年纪一个人过来？正常按照预约时间过去医院门诊室，最多只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就行，怎么会等了这么久？

她忍了好久，即便知道赵仁翊可能投入到工作里面，不能及时回复，还是发消息说出自己的疑惑。

【老奶奶的家人呢？】

秦笙本来就心软，看电视或者小说时，不怎么会被男女主之间的情情爱爱打动，但对于国家大义、亲情友情毫无抵抗之力。

生病之后，更是对老弱病残孕的特殊群体，时常产生感同身受的假想错觉。

一个人起那么早去医院，该有多孤独，老奶奶她会不会也很担心和害怕？

许久之后，秦笙才收到赵仁翊的消息。

【老奶奶没有家人，一个人住在城南，又不太会用手机，只能早点过来医院等着。】

突然间，秦笙仿佛看见自己年老无力时，独自一人从房间里起身，房间里很安静，整个城市也很安静。在整个城市还未苏醒之际，她踽踽独行，迈向遥远的城市另一端。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这幅孤寂可怜的景象抛出脑后。

她有朋友，有姐妹，还有侄子侄女。最重要的是，她有钱，她会好好赚钱，赚够住进高档疗养院的钱，让自己年老有依。

没有等到她的秒回，赵仁翊似乎也习惯了，继续把故事补充完整。

【老奶奶复查结束了，结果还不错。但是她来得太早，什么都没吃，有点低血糖，我把我的饭给了她。还留了她的电话，在下次复查之前，我会打电话提醒她什么时间到医院，不用来得太早。】

从自己想象中回过神来的秦笙看见这段话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对。世界上不缺对他人伸手的好人，等她年迈体弱时，应该也能遇见这样心软善良的好人。

嗯？不对。五十年后，家用机器人应该已经普及。她身边会有一个靠谱的家用机器人陪伴着她，会做家务，会煮饭做菜，还会记录她的各种情况，及时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