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对面人的呼吸。

陈乔微微皱眉，“阿笙，你没事吧？”

她以为秦笙是在烦心上班以后要接手烂摊子，安慰道：“没事，你别担心，在你回来之前这件事情就能处理好，景星这个项目也算到此结束了。”

陈乔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什么时候回来来着？”

秦笙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想起对面的人看不见，立马说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不到结束的最后一秒，项目都有可能出现异常。一帆风顺的项目也会让项目负责人提心吊胆，类似于“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的担心。

虽然经常抱怨项目问题，但对于处理突发异常秦笙已经习惯。

秦笙只是在想，如果说碧洁这款卫生巾不上市，先前联系的那些山区学校，或者一些贫困地区的妇委还能收到公益捐赠的同款卫生巾吗？

他们之前策划的公益捐赠活动有两个主要项目。一个是转发、评论、点赞官网或代言人的宣传内容，取最高值进行相同数量的卫生巾捐赠。另一个则是捐赠与碧洁上市后第一天销售额同等数量的卫生巾。

秦笙策划这个活动的时候既难过又开心。

生活在平和时代的人想象不到战乱时期朝不保夕是什么日子，而从一出生就得到家庭宠爱，在正常的发育年龄就用上卫生巾的女孩也体会不到用草木灰或者纸巾的无奈。

调查结果显示，贫困地区的妇女情况好一点的用卫生纸替代姨妈巾，情况差一点的还在用稻草或者草木灰...

秦笙第一反应是，我们难道不是活在二十一世纪吗？为什么还有人没用过卫生巾。

在她的认知里，卫生巾是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最多也就是不同人也许用的卫生巾价格、高级程度或者频次不一样。

反应过来后，她更积极地促成碧洁的公益捐赠活动，并试图在景星那边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看到公益捐赠的有利之处，从而将这个活动坚持下去。

她知道，一时的捐赠解决不了长久的问题。

她只是想着，也许在见过、用过卫生巾之后，在那些之前没机会试用的人能知道原来女性经期还能用这么一个好东西，更卫生更方便，而且价格并不算贵，她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负担得起。

女性生来比男性多了一些不同的器官，天生承担了繁殖孕育的艰难责任，也因此需要承受不同等级的痛楚。

自然法则早已注定，女人只能在有限范围内，让自己更加舒适，活得更好。

而从这个角度来说，women help women，天经地义。

秦笙很积极地联系各个组织，最大限度地拓宽捐赠范围。就算是休假，也尽量每天参与评论、转发活动，并尝试发动自己身边所有朋友加入到这个活动中，包括赵仁翊。

赵仁翊的朋友很奇怪，之前赵仁翊都不怎么登陆社交账号，最后一条内容还是一年前转发医院的宣传内容，最近每天雷打不动地转发卫生巾宣传活动。甚至还有人私聊问赵仁翊是不是被盗号了，让他赶紧找回账号密码。

听完秦笙的想法，陈乔为难地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秦笙问：“现在我们公司这边进展到哪一步了？我看今天碧洁的宣传博文还没删除，官网预售链接下架了吗？”

陈乔：“景星那边在动摇。事情发生前一天，碧洁的预售链接上架，销售额挺不错。截止到今天，有一部分人取消了订单，销售额回落，但总预售额还是不错的。”

秦笙直接道：“如果我们能够扭转舆论，是不是就有机会保住碧洁？”

现在舆论重点就是碧洁疑似使用大量化学药品，残留化学物质，导致杜琳流产。

那么他们需要证明，首先需要证明碧洁的生产包括成品都是符合国家规定的，没有任何一项化学成分超标。

这一项很简单，景星随时能拿出证据。

难的是先入为主的群众，并不在乎这些看得见数据和结论。他们只会粗暴地认为一切都是景星打点好的，企业为了赚钱有什么空子不能钻。

所以，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杜琳流产和碧洁没有关系？将由八卦开始的商战重新又拉回八卦中，转移群众注意力。

秦笙这么想，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陈乔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因为她男朋友的关系？”

“她男朋友？”秦笙对杜琳的了解一部分来源于官方资料，另一大部分则是来自陈乔提供的小道消息。

“嗯。”陈乔以一种很难评的语气说明道：“她这个对象是摇滚圈的，玩摇滚的你知道吧，都玩得比较花，比较乱...”

秦笙点头，她同样不怎么关注摇滚圈的综艺或其他节目，一切来自刻板印象。

滚人的歌词大部分不是在炫富，就是在骂同行，听着有种大龄儿童幼稚扯头花的荒谬感。

陈乔：“除了那些常见的毛病，杜琳男朋友最大的问题就是脾气不好，听说好几次在酒吧差点和别人打起来。”

“不是吧，”秦笙不理解，“杜琳图啥？她男朋友长得很帅吗？”

陈乔回忆了一秒她看见过的丑图，my eyes...她立马选择闭上眼摇脑袋，试图让自己回到像秦笙这样无知又懵懂的美好时光。

陈乔语重心长道：“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秦笙无语了一阵，反应过来：“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也许杜琳流产和他男朋友有关？”

陈乔点头：“不知道你看过网上那张图片没有，算了，你肯定没看过，我找找发给你。”

秦笙不好意思地抿唇微笑。

“狗仔的标题写的是浑身是血，虽然有点夸张，但这次他们也没背离事实太远。从那张模糊的图片来看，杜琳头发、衣服都挺乱的，上半身都有斑驳的血迹，就是没看到正脸。”

秦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常见的公关手法，指鹿为马，给出一个话题，让真正的重点边缘化隐身。

秦笙问：“你确定上半身都有血，是上半身靠近下腹部，还是上半身靠近头颈部的位置？”

陈乔一边回忆，一边在手机中翻找照片记录，“应该是肩膀附近吧，她当时穿了条白色睡裙，很明显的痕迹。”

正常流产大出血，主要染血位置应该是腹部以下，不排除出血量太大，浸湿上身衣服。但如果出血量大到能够浸湿上半身衣物的程度，离刑事案件的距离也不会太远。

陈乔cos了一把自己最爱的霓虹动漫角色：“真相只有一个！”

秦笙顺理成章地接上：“她男朋友有问题！”

陈乔兴奋地说：“这一把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秦笙：“乔妹麻烦你发动一下自己的信息渠道，看能不能找到杜琳入院的高清图，越清楚越好，如果有上半身照，能够直接证实我们的推测就更好了。”

陈乔乐呵呵道：“不麻烦，应该的。”

秦笙：“我等下给岚姐打个电话，也听一下她的意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挽回的可能。”

临到最后要挂电话的时候，陈乔显然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说话变得吞吞吐吐：“那个，你知道，不对，吴永恒和你联系过吗？”

秦笙差点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吴永恒怎么了？他没和我联系过，我也正想问你，他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景星的案子会转交给薛哥处理。”

陈乔不知道吴永恒的想法，从她的角度来看吴永恒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因为阻拦了沈明辉那一巴掌，让她对吴永恒无用男的印象有了些许改善。

如果非要说吴永恒有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他压根儿就不该在那天晚上出现在那家新开的酒吧，然后就不会被卷入这件麻烦中。

陈乔说得含糊：“我也不太清楚，你问一下岚姐吧，我就是这两天才分配到你们组支援的。”

秦笙没有多想，直接应下来：“好，我问问岚姐。”

挂掉电话，陈乔放下手机，倚在楼梯上，她脑海里闪过人事助理跟她说的话。

“你们中心吴永恒提离职了，陈岚姐还没批，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宣传公司和产品公司沆瀣一气，宣传售卖黑心棉卫生巾，有什么内幕吗？我们公司还不至于做到这样吧...”

陈乔在家里旁敲侧击打听长辈及其他公司领导层对这件事的意见，综合得到的结果是，先处理眼前的问题，事后清算得等事情完全了结后再来复盘、清算。

所以，吴永恒在想什么？

陈乔想不明白，明明不是他的错，他甚至什么都不解释，也什么都不做，上来就扔出一个要走的炸弹。

这难道不就是告诉别人，我认了，是我的错，我引咎辞职。这么大一口闷锅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背下？

陈乔发现自己还是没看人的眼光，本以为吴永恒是个狗熊，没想到他骨子里竟然还有点英雄主义精神。

只是他是不是对英雄有什么误解，不是带着悲剧色彩，退隐江湖的英雄才有传奇感。

英雄活在传说里，但普通人还要在世界这个大草台班子里挣扎。

吴永恒以后到底还想不想在这一行里继续混口饭吃？不在这行做，就他那样还能做啥。

陈乔猛地摇摇头，把多余的担心扔出脑外。她还是仔细想想有谁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