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泉出门看到霍娴时，眼皮不自觉抖动了两下，但下一秒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儒雅绅士的体面微笑。

崔清泉匆匆走上前：“上校，您怎么来了？”

霍娴跟在何姣姣身后，双手插着口袋，聊表关心道：“听说初恩病得很严重，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崔清泉面容苍白，整体气色差极了，但是看到霍娴还是尽力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太麻烦上校了。不知上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准备了点茶点，希望上校不要嫌弃。”

他说着伸手做出个‘请进’的动作。

霍娴静静观察着他的动作，崔清泉脸色憔悴，心事重重，已经没任何力气招待人。显然因为初恩这事他早就精疲力竭，但是却一直舍不得放手。

霍娴今天来不是来做客的，她冷冷打断他：“不必了，先看病吧，别本末倒置了。”

霍娴都这样说了，崔清泉也不再推拒，点点头就急忙带着何姣姣进屋了。

霍娴望着他们的背影，原地缄默半晌，也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

房间外有两个保镖守着，霍娴刚要进房间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她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才多久没见，初恩的鲜血怎么会变得这样腐臭。就像尸体流了血一样。

霍娴面色严肃地走进去，站到了何姣姣身旁。垂眸一言不发地望着初恩。

她紧闭双眼，皮肤白得像纸片，破碎不堪，看起来跟生重病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鼻尖、眼角、耳朵以及嘴唇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液，整个床单枕头全是血。

崔清泉按照何姣姣的指示把初恩扶起来，保持头部直立，而何姣姣则是在细心地给初恩服药，以及按压止血。

“崔先生，这病很严重啊，怎么不直接住院检查。”

忙忙碌碌一个半小时后，何姣姣边处理初恩的血渍边不解地问。

上次崔清泉去医院她就提过这个建议，结果崔清泉倒好，只是象征性地跑她那说了几句，之后又带着个孩子在医院里绕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人了。

崔清泉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了站在身旁的霍娴一眼，旋即收敛目光，淡声道：“我的孩子的病我很清楚，去医院检查了也检查不出什么来，每次都靠强力止血来保命，索性懒得来回折腾。发病了就把医生请来直接处理比其他途径更方便。”

见崔清泉本来一脸焦急，结果听见自己的提议后固执己见不就医，何姣姣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如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道你一边不想治根一边又怕你女儿死，这不是矛盾吗。

但实际上她什么也没说，她做医生之后逐渐见识到了人性的复杂，有些人就是等死的命，她懒得多说。

“何医生说得对啊，或许你可以听听她的。”霍娴立在床边一个半小时，从头到尾保持沉默寡言，没帮忙也没离开，就一直事不关己地看着。直到其他两个人都差点忽略她的存在时，她终于出声了。

对于霍娴这突如其来的话，崔清泉顿了几秒，眼底闪过一抹凉意，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很温然，一开口就让人忽视了他的不耐：“上校，我刚刚说过了，我女儿的病我比谁都清楚，她不需要去检查。”

即便再温和的嗓音，搭配着当下的气氛，就算是个不熟悉他的人也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霍娴对他这个奇怪的反应起了些兴趣，她镇定自若地瞧着他，不说一句劝导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客套话：“看来是我多事了，确实是我不太了解初恩的病情啊。给你添乱了。”

话是道歉的话，但霍娴整个人却悠闲自在的，完全没融进房间的压抑气氛里。

崔清泉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语气一下子低落下来，“很不好意思上校，今天初恩突然发病这事让我心里十分着急，暂时没时间考虑其他事。言语……言语有些过激，还望您见谅。”

霍娴大人有大量：“没事。”

最后出门前，霍娴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犀利的眼神在盯着她，她猛地扭过头去，只见初恩依旧阖着眼入睡，她扯唇笑了笑，冷漠地走了出去。

…………

路上，霍娴把崔清泉派来送她们两个的保镖打发走了，她就一路跟在何姣姣身旁走着。好像基地没事一样地闲适。

何姣姣：“上校，你这是要去医院找燕裴？”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何姣姣突然问道。

自从知道了霍娴跟燕裴的关系，她总感觉自己看中的肉被对手抢先一步占据了。哪个Alpha能忍受这种屈辱？

霍娴闻言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言简意赅道：“不是。”

回家就能见到的人，她还不至于每时每刻都要缠着对方。

不过，要是他能让她在他身上醉生梦死，她倒是挺感兴趣一直缠着他的。

而且现在过去医院也不一定见到燕裴。这就是一个当兵和一个当医生的尴尬之处了，每天各忙各的，还好工作地点近，住得也近，不然一年到头他们可能都见不了多少面。

“是么？”何姣姣冷嗤，“上校，我也不瞒你了，说实话我也挺喜欢燕裴的，他有多漂亮就不用我说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霍娴：……她当然清楚啊。

霍娴扭头望向何姣姣，“我知道，然后呢。”

何姣姣：“要不我们公平竞争，反正你们没结婚，谁弄到手了就算谁的。”

操，如果是其他人她们哪能跟她一起竞争啊，都是乖乖奉承她，把人给她送到床边供她享受。可偏偏面前的人地位比她高很多，她一下子变成那个需要奉承霍娴的人。

她曾经也是圈子里的权利顶层，如今突然四处被人压了一头，落差太大，心里很不甘心。

霍娴简单思考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你不会成功的。”她很确定。

何姣姣眯起眼睛：“你对你们的感情还挺自信的。”

霍娴难得轻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感情上的事哪有什么自信不自信的。我只是对你的能力很有把握而已。”

平淡的话里侮辱性却极强。

何姣姣气愤，“你…霍娴，你敢保证你一辈子都能保住这个位置吗？少得意忘形了。”

还没有人敢嘲讽她的能力的。何姣姣气得忘了身份。

霍娴遽然脚步一顿，转过弯去面朝着何姣姣，何姣姣被她的动静惊得一愣：“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霍娴静静瞧着她好一会，忽然说道：“这个位置你要是有能力的话，我欢迎你随时来争。毕竟我也是自己争下来的，保不齐后面也会有人把我拉下去。但很可惜他们没成功，所以同样的，我也很期待你能成为那个能真刀真枪来挑战的人。而不是光靠嘴巴说说。毕竟。”

霍娴说着嘴角忽而弯起，“诅咒要是能杀人的话，我早死上几千回了。”

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要保住这个位置。这只是非常时期她认为对她挺有利的一个职位而已。将来这个职位于她而言还有没有用处，她也说不准。

何姣姣气笑了，“上校，你以为我真的不能吗？”

她真的受够了霍娴的高高在上与处惊不变，明明年纪比她还要小很多，却从头到尾不把她当回事。

这种尊严被碾压的羞辱，令她恼怒至极。这是，身为一个Alpha受到的来自另一个Alpha的鄙夷与蔑视，她的自尊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哪个Alpha能受得了这种耻辱？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不是霍娴的对手。

霍娴瞧着何姣姣一张脸上变幻莫测，她内心依旧平静如水，蹙眉清淡地回了句：“我不是很感兴趣你能不能打败我。因为这是你的事，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

听霍娴说完，何姣姣一脸青白交错，气得发抖。但是在霍娴面前，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不管是人，还是尊严，她都要不到。

霍娴寒冷地望了她几眼，最后丢下几句劝告就离开了：“其实你可以去他面前说的，毕竟你再深情跟我说了也白费，因为我没感觉，而且你要表白的对象也不是我。”

何姣姣站立在原地，目送着霍娴渐行渐远的背影，自尊心彻底爆了一地。

霍娴敢这么说，她那是稳吗？不，单纯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罢了。

………………

晚上十点，霍娴回家时，刚走到门口对街，就见到穿着白色羽绒服坐在椅子上的人。

燕裴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好像从他们说开了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一直这样了。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把椅子搬到了门口，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的西红柿在啃，面前一个拉着电线的火炉映得他皎白的面庞略微酡红。

他的一旁放着两个大纸箱子，一个堆满了书，一个里面好像书少一点，但贴了个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漂亮的两个大字：垃圾。

那两只鱼正围着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念了念书名，然后在燕裴不容置疑的命令下，蠢鱼毫不客气把书扔进了贴着‘垃圾’便利贴的纸箱子。

霍娴走进一听，就听见他们在说：

小金鱼：“报告燕裴，这本书叫《隐婚101天，Alpha老公太凶猛》。”

燕裴冷冷淡淡：“扔了。”

小金鱼：“是。”接着啪嗒一声，书被丢进了垃圾纸箱里。

小银鱼又翻了翻，拿出一本封面大胆且露-骨的书，它没有性-意识，但是会认字，“报告，这本书叫《偏执总裁狠狠爱：我的Omega已经一星期没下-过-床了》。”

小金鱼也找到了一本：“报告报告，这两本叫《你尽管叫得大声点。》和《啊，不要，我不行了。》”

燕裴眼皮颤了颤，眯着眼缝，咬牙切齿：“扔了。”

霍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转身就走，她怕待会丢完书开始丢她了。

结果刚走没几步，身后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去哪啊？”

她一个趔趄加快了速度。

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走就别回来了。”

霍娴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