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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叁叁:伏愿大悲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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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长生蛊

叁叁:伏愿大悲怜薄命

念尘没有见到霖若,倒是南昕王就守在前殿院中的银杏树下撑着伞等他。

“昕王叔……”念尘的头发被雨浇得透湿,有几缕散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显得有些狼狈。

南昕王上前一步给他撑了伞,示意他跟自己走,一面道:“我告诉过她,你并非池中之物,故而绝非良配,可我不曾教她如何拒绝一个男子虚假的好意,是我的过失。”

念尘急道:“我的好意并非全然是虚伪之行,崔玟与夏侯氏有勾结,我不能在他面前暴露……”

“殿下。”南昕王打断他,“她已在天地神佛面前发了毒誓,身死异乡、尸曝荒野,殿下可想看到她这样的下场?”

念尘被噎了一下,皱眉道:“天地如何?神佛又如何?我并不信这些因果报应,如若真有,我此刻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殿下有天命庇佑,自然可以不信,而若儿什么都没有。”南昕王说着,垂头闷声笑了,“有其父自有其子,分明前车之鉴这样赫然摆着,我这个冷眼旁观的过路人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后车这般陷进去。”

“我并不是父皇,我不会踏上旧路!”念尘笃定道,“夏侯氏必然会倒在我手中,天下也必然会在我手中重归一统!”

“这一点臣自然深信不疑,然而臣说的是何前车之鉴……”南昕王驻足在一颗老菩提下,叹了口气,“罢了,我与这儿女情/事上本就数度失意,不应多言,殿下进去罢。”

念尘抬头见是一间禅房,不由愣道:“霖若在这里?”

南昕王笑了一下,将伞递到念尘手中,自己慢慢走远了。

念尘看着手里的伞,枯黄的竹骨风雨经年,变得又轻又脆,有几支已经弯曲变形。伞面大约是反反复复刷过很多遍桐油,已经被染得暗黄,连上面的墨竹都被晕得模糊了。

这应当不是南王府的伞。

“是蔚山竹做的伞骨。”

念尘循声望去,看见乌发苍髯的道人站在窗边,虽觉年龄对不上,却仍猜到他是狐渊子。

他道:“这伞是医圣的?”

狐渊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失望又像是惆怅的神色在他脸上似有若无,转身从窗边离开了。

念尘收起伞走进禅房,只看见本如背对他坐着,正在给对面的空位倒茶,自是觉得奇怪:“只有大师一人么?”

本如回头冲他淡然一笑:“殿下心中所求,衲僧回答便够了,故而房中只有衲僧一人。”又指着对面燃着的一个小炭盆道,“天凉,殿下淋了雨,请在这边烘一烘,饮些热茶。”

念尘照做。被炭盆暖暖地一烘,他忽地想起霖若也淋了雨,于是又要起身去找她。

本如出声阻止他:“殿下牵念之人已然离开,不必去寻了。”

念尘道:“既如此,晚辈也不必留在此处叨扰大师。”

“是么?”本如笑,“但殿下分明有话要问衲僧。”

他的目光悲悯,就像那尊霖若对着发毒誓的地藏像。

念尘退了回去,坐得端正笔直,诚心问道:“在神佛面前发的毒誓,可能收回?”

本如知道他会这样问,不假思索道:“能,又未必能。”

念尘皱了眉道:“我问以诚心,大师却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

本如淡然道:“若如此毒誓乃无心之语,不过是小小口业,她南下后本就要救死扶伤、功德无量,根本不必费心消除;若她是真心立誓,自当终生守誓而行,日后要真想收回誓言,救死扶伤之外亦要茹素诵经一年,否则依旧要应誓而终。”

念尘闻言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似在回忆什么事。

本如将念尘面前的茶盏推了一下:“寺中众人在半山腰种的几棵茶树今年害了虫病,只好拿去岁的茶来待客。旧茶虽不如新茶清香,加了些竹叶亦别有一番风味,殿下尝尝罢。”

念尘低下头去看那盛在盏中青翠微黄的茶汤,有氤氲的雾气缭绕着腾腾直上,带着竹青兰麝的香气。茶盏是寺里的几个小沙弥拿山下溪边的黏土亲手捏了拿去烧的,灰扑扑的土黄色中偶尔闪出几块斑驳的锈红,很是古朴粗糙的样式,却不失童趣。因为容器的形状不规整,他的脸倒映在这样的茶汤中,微微地扭曲。

他抬起头来:“我曾在南边见过代人还愿的,如今我自愿代她偿谶业,也未尝不可罢?”

本如笑着问他:“殿下可信神佛?”

念尘摇头,但很快又道:“我可以从今日开始信。”

本如又笑:“直到毒誓解了为止?”

念尘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问:“如何知道毒誓解了?”见本如笑着摇了摇头,他便补充道,“若谶业一日不消,我便是替她守戒一辈子也无妨。”

隐隐有雷鸣在头顶滚滚而去,念尘想起颜夕说鸿烟楼的雷击木是因为男子发誓而违诺,坐直正色道:“我既有此心此言,自不会半途而废。”

本如双手合十喃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且不说世间业障因果‘身自当之,无有代者’,殿下从前杀业这样重,往后更要杀人如麻,替她茹素诵经又有何用?”【1】

念尘答不上来。

他盯着窗外被雨刷刷打下的菩提叶看了许久,回过头来道:“昔年北国战神蜗居在这禅房中苦修十数年,难道不也是为了替旁人修个完满的来世?”

本如垂眸一笑:“衲僧一早说了,殿下与衲僧并不是一路人。”

念尘定定地望着他道:“佛家讲心诚则灵,我既要信佛,便也信这句话。若良善之人如她尚且要守戒一年,那我便守三年。从今而后三年,我替她茹素诵经、朔望大拜,四季无休。”他想了想又道,“那间烧毁的明堂,亦由我一人出资重建。”

本如含笑听完他如此许诺,语气和善道:“谶业若当真能消除,殿下便自信与她能善终?殿下所谋乃天下一统,您的心并不只在一人身上,而在千千万万人身上;她往后要悬壶济世,她的心也不会只在一人身上,亦要在千千万万人身上。”

念尘反问道:“要如此说,我与她皆心向万民百姓,合该是同道中人,如何不得善终?”

“强求得苦果,执念生业障。”本如这一句似叹息,“这并非一个修佛老僧的劝诫,是一个过来之人的感喟。”他站起来,双手合十对念尘施礼,让出一条路道,“殿下回去罢。”

念尘也不再纠缠:“明日起,我会依当朝皈依礼,前来跪经七日以求结缘之物。”

“结缘之物当是殿下不愿离身的心爱之物,带来陪殿下跪经七日方能结缘。”本如捻着手中白石佛珠,放在手中给他看,“如此串乍看不过寻常白石,却是衲僧从前珍视之物拆解所制,殿下可有这样心爱的物件?”

狄戎黑土黄沙,其实难见白石,故而狄戎男子求亲时,总会寻得月亮一般圆大明亮的白石赠予心上人——然而这样的白石在北地以南处处都是。

念尘看着那些原本粗砺的石珠早被捻得清润如白玉一般,心中第一想到的是中秋夜拾起却从未还给霖若的珠钗:“结缘之物要像佛珠一般时时佩着么?”

本如看着他点了点头。

念尘便又想到给霖若的那枚玉佩,即便文甫所言持玉佩可保她亦可害她确有几分道理,他终究不愿意去找她拿回这系在两人之间仅剩的一缕蛛丝。

本如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兀自开口道:“‘此前无有,此生无有’,毒誓是照此言而发,殿下自然知道轻重。”

想到她发誓时如何失望而决绝,心中似扎了千百根银针,那种疼痛密不透风,裹得他窒息。

“她是在地藏前发的毒誓,我便会请一座地藏像回府中,还请大师替我周全。”念尘看向窗外,“叨扰大师多时,晚辈这便走了。”

言讫起身时不慎踢到了先前放在一旁的伞,赶忙拾起来双手奉上:“望大师帮忙让它物归原主,如此旧物,应当对他意义非凡。”

本如点头,将伞接下来放在桌上,随他走到门口。

念尘抬头看了看絮结成团的乌云:“说来……大师可否推荐些祈求长生平安的经文,我将来一并抄诵。”

“以罪业之身替人补谶本就要虔心守戒,如此苦修之余要再花心力替人求长生庇佑,殿下还当三思而行。”本如虽是在劝诫,却语气平淡如报晴雨,“她已有仙人抚顶之祚,亦有蛊虫相保,在此二者之上,殿下的一份祝祷未必有用。”

念尘并不信这世上有仙人,故不信抚顶之祚,而至于蛊虫……

“我只是怜惜她。”他说着,深深吸入一口潮冷而夹着草木青味的水汽,踏进漫天寒凉的雨雾之中。

本如低头不语,手上的佛珠轻轻捻动。

“我方才见房后的竹子开了花。”狐渊子执着伞出现在本如身后,披着的鹤氅被雨沾湿,变成带了绿意的黑色,像同样被沾湿的须发,“一时恍惚以为身处二十二年前的蔚山。”

“确实开了近半月了。”本如的目光飘向远方,片刻后又收回来,转身对他笑着解释道,“想起一桩事,却也不是顶要紧的。宫中曾派人来请过一丛青竹,若这片竹子开了花,宫里那片应也开了。”

“应该的,竹之一物,相隔千里也连着根。”狐渊子的声音空远缥缈。

本如又看向念尘离去的方向,问道:“见过了殿下,您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罢?”

狐渊子发出一声轻笑,却答非所问:“的确是意义非凡的东西,这是她出师的时候亲手做的谢师礼。”他抚着伞面又开了口,如叹息一般轻灵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不过我知道她一向手笨惫懒,顶多是去山下买了把素面伞,自己动手刷桐油。”

本如微讶,回头笑道:“这是仙人第一次同我说起医鬼。”

“是难得,这么多年了,从前的事我并不对旁人说,今日对那姑娘说了一次,这下又开始了。”狐渊子也笑,撑开伞去捻那些弯曲的伞骨,“你心如止水,我对你说,也就是对着一片静湖投石子罢了。”

本如伸手去接从屋檐坠下的雨,一滴两滴在干纹密布的手心绽开透明的花:“水纳万物,若您想将积年的垒块尽数投入湖中,请便。”

狐渊子走到他身边,也伸手去接雨珠,苍髯微微浮动。

“湍洛,是我师父行医时从洛水里捡来的,所以给她起了这个名字。说是村里的程婶子在溪边浣纱发现了她,就跟着姓了程。”狐渊子说着看向本如,“她那时约莫四五岁,却不会说话,故而我们不知她在北国时叫什么。”

本如稍加思索:“……我乡音早改,只记得她的名字在南话里意为雪与落叶之女。”

“原来如此……”狐渊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仰首吟道,“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

本如顺势接道:“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2】

两人相视一笑。

狐渊子又问:“我记得她和那位有远亲关系罢?湍洛是雪和落叶的女儿,那位是?”

“是,她们的外祖母是姐妹。”自称乡音早改的本如这次却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狄戎的名字,“蒂玛缇,月仙。”

“定然名副其实。”狐渊子垂首慢慢将伞面边缘皱起的纸捻平,“怪道,我听闻从前北国名将总在月夜大捷。”

本如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笑道:“原是您要说从前之事的。”

“是,我忘了,你将过去视若怀中明珠,轻易不示人。”狐渊子抬眼抱歉道,“不过从前之事也没别的好说了。情之一物不知何起何终,若视之为病症,则待我觉察自己心意之时,早已沉疴难起。原本我就年长她太多,为了逃避此心,故意外出四处游医。逃来逃去之间,她终是有了心上人,我想那也好,于是彻底放任阁中事物不管,云游四海去了。”

他说着将修整了一番的旧伞轻置于地上,看着伞面上那些凝结的雨滴慢慢汇成更大的圆珠,终于支撑不住坠下伞去,摔得粉身碎骨。

“一日听得新帝登基的消息,我不敢想她该如何心碎欲绝,于是千里跋涉,不眠不休,只为早一日回到阁中。就算撇去那些不该有的情思,她终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何不会心疼?”狐渊子目光远淡,叹了口气又道,“那日蔚山的竹花开得纷纷扬扬,便如香雪一般飘了半山,而她就在维心阁门前等我。我游医多年,女子怀孕的情状如何可怖都见识过,而她怀着孩子的样子分明这样美丽柔弱,我却像撞了鬼一般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本如静静地听着。

狐渊子不知从哪变出一枝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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