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半晌沉默,顾殷久讪讪,搔搔脑袋,试图转移话题,勉强笑着对常安道:“诶,对了,你方才说第一次见我便认出来了,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若是常安从他们进村起就一直跟着,他们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常安带着几分怯意:“我不喜日光,而且村里好多人一见我就要杀要剐,所以我便一直藏在巫山上的山洞中。”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顾殷久,又迅速低下头:“前两日在山洞里,我瞧见恩人你和这位公子走进来,还躲在一口棺材里。后来村长走了,我想打招呼的,但就看见你骑在他身上……”
“咳咳咳咳……”顾殷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什么呛住了。
苏扶卿微微皱眉,将桌上的茶水递给他:“你着什么急?”
顾殷久接过茶水,赶紧喝了一口:“多谢……咳咳咳......”险些没被口水呛死。
常安看了一眼顾殷久,小心翼翼道:“恩人,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顾殷久拍着胸口顺气,摆摆手道:“没有……你继续,不!跳过这段,你既然一直在山洞里生活,可曾见过村长做过什么?你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失踪的吗?”
“之前我看见他们把一种黑水倒在尸体上,然后那些尸体就全全都活过来了!它们还咬人……自那以后,就没人来过山洞了。”
常安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地小声道:“恩人,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怕我这模样会吓到你,所以没能及时跟你相认。”
他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别说是吃人了,怕是连靠近人都不敢。看来,村里那些邪祟和蝙蝠鬼童的传闻,恐怕另有隐情。
顾殷久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道:“你在这村子里呆了这么些年,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情吗?”
常安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还能守护这个村子,村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感觉到。可是自从神婆来了以后,村里的人不再供奉我,都去拜她了。香火不够,我的灵力也维持不住,所以很少下山。”
“不过,村长每个月二十五的晚上,都会偷偷溜出村子。我的魂魄被束缚在这里,出不去,所以不知道他到底去干什么。”
每月二十五?顾殷久估摸着时辰,如今还差四日便是二十五了。这或许是个关键的线索。
常安忽然抬起头:“玉米哥哥,你的阳气很旺,实在很适合养我们这种半人精魄,我可以靠近你吗?”
顾殷久一愣,心里不由得啼笑皆非。
这话本里采阳补阴的,常是美貌狐妖女子,无不是为了勾引凡间男子共赴鱼水之欢,怎么到了他这儿,反倒被个汉子给盯上了?
“行,你过来吧。”
常安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尘,嘴里喃喃着,像哄孩子似的嘟囔道:“不痛不痛,飞走飞走。”
萧暮雨看到他这个举动,脸色有些古怪,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顾殷久身边,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顾殷久轻咳一声,悄悄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那时他见常安孤零零的,本想送他回家,可问起家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常安却一脸茫然,答不上来。唐小里随口说了句“这不会是个傻子吧”,常安却反问了一句“傻子是什么?”,弄得两人一时无言以对。
而后顾殷久又问了常安一些东西,例如他是如何成为这个村子里的守护神的,常安也摇摇头,说是记不清了,顾殷久只好作罢。
*
“苏公子,我不过离开半日,你就来寻人了?”
顾殷久打了个哈欠仰卧在树上,将腰间系着的酒壶拿了出来。
拔开酒塞,一股醇香便四溢而出。喝了好几口才停下,醇香的酒液滑过喉咙,脑子清醒不少。
苏扶卿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殷久半撑着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怎么,你也想喝一口?
苏扶卿这才将视线收回:“你独自跑来这里做什么?”
“太闷,出来透透气,况且天气好,若不趁机小睡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说完后,他直起身子道:“对了,苏公子,我们来打个商量吧?”
苏扶卿掀起眼皮觑他,用不急不慢的语气道:“你又想怎么捉弄人?”
顾殷久干笑两声,上次他主动跟苏扶卿打的商量是让他以男色引诱采花贼,没想到这人还记着这一茬呢。
他立马举手,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我保证,这次绝对不是捉弄人。”
苏扶卿没应,一副“姑且听之”的表情。
顾殷久清了下嗓子,满脸真诚道:“我晓得你是真心待我好,步蘅公子你绝非那些虚伪之辈,可有些事情你记得,我却毫无印象。俗话说陈酒味醇,老友情深,你把咱两以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我说上一通,行不?”
按理说,这人既晓得他的蛐蛐,又肯于他噩梦之时以身作陪,毫无怨言,两人定是关系不差。
可他连只有一面之缘的常安都记得,却偏偏记不得苏扶卿。
想起那晚苏扶卿独自坐在窗边的情景,顾殷久觉得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他决定摆明心意,并起二指对天:“我发誓,只要我记起来,以前骗你修炼不能吃荤之类的缺德事,我保证全都招出来,绝无隐瞒!”
顾殷久心道他都作出这般牺牲了,就不信对方不动摇。
一阵风吹过,毫无应答。
安静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苏扶卿不会回答了,却不料对方忽然开口:“真想知道?”
顾殷久点头如捣蒜,自认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下一秒,苏扶卿却冷哼一声:“你自己想。”
“……”
他要是能想得起来,还用得着这般绞尽脑汁地花费心思吗?
顾殷久不甘心,晃着酒壶从枝头翻下,凑过去:“苏公子,难不成你吃醋了?”
苏扶卿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无聊。你那玉米情分,与我何干?”
顾殷久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这样吧,我现在就去给你烤一根玉米去,保证比给常安的那根还香。”
“不必。”
道阻且难,还需努力。顾殷久悠悠叹口气,只好道:“那说其他的,这几日我梦里老是有不少小娃儿跟在身后,想是有什么冤屈。我还连续两次梦到同一处大宅子,这些孩子多半是在那宅子里被炼制成鬼童的。”
苏扶卿道:“自己的事情还未解决,却将精力花在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上。”
“好吧。”
顾殷久耸了耸肩:“毕竟苏公子是大忙人,既然你不想插手,我亲自出马便是。”随即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