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踏上杭州的土地,她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其实说起来她离开这里也没有多久,只是心境变了而已。
岚灵叙述着这些天的经历,有些心不在焉,今晨哥哥发来的邮件似乎还在眼前:安好,勿念。
身边人只当她身体还没恢复,再加上长途跋涉有些精神不济,倒也没人问她为何出神。
“二叔,你和姓焦的有利益冲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吴邪听完岚灵的叙述,那位雇佣汪家人的焦老板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多年前有些牵扯,不久前我们因为同一件事也有些冲突。”
“二叔,不是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胖子听见这话有点坐不住,“我们想知道的是冲突的具体内容。”
岚灵看了师父一眼,说什么吴二白不喜欢做谜语人,这还不如谜语人呢,别想从他的话里得到一点信息,不过多年前与焦老板有牵扯的人是三叔,这样半真半假,吴邪也发现不了,还是有愧疚感涌上她的心头,吴邪前半生活在谎言中,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瞒着他,但既然父亲他们选择不告诉他定然有理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添乱。
岚灵情绪上的低落旁边一直注意她的解雨臣很清晰地感受到了,“小忧,不舒服吗?”
这一问倒把众人的目光重新引回她的身上。
“我没事。”她摇头,却在此时胸腔难受咳了起来,一声声越来越重,她顾不上想要给她顺气的吴二白,连忙跑到院子里差点吐出来。
解雨臣端起水杯,跟在她身后。
平复以后,岚灵接过他递给她的水杯和纸巾,擦掉咳出的眼泪,喝下半杯水。
因为咳嗽,她原本苍白的面容倒是红润起来,眼睫上还沾着泪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睫毛一颤一颤的,宛如秋日雨后瑟瑟无依的蝶。
从解雨臣的角度看,仰头喝水的她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拿着杯子的手背上还有细微的划痕,伤口不深且已经结痂,刺目的红与醒目的白反差过于强烈。
“小忧,你先回房间休息,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吴二白面对这样病弱的女儿还是有些无措。
岚灵心思不在这里,也无所谓吃些什么,一如既往地回答:“随意就好。”
午后终于清净下来,岚灵斟酌着向父亲开口询问。
“我一直有个疑惑,你真的是在雨臣哥发现我之后才知道我的存在吗?”她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师父说过,父亲不是三叔,她问了他会回答的。
吴二白罕见地沉吟了一会,“不是,其实在很早之前我便知道了。我很想认你回家,可你也知道,吴家并不太平,我想着你在江家可以过更平静的生活。”
“那么雨臣哥做亲子鉴定你却没有阻止是明了汪家已经发现我了吗?”
“是,原本我不敢与你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一直不知道你始终生活在汪家人的监视下。白泽,当我怀疑他的身份并彻查后才知道这些,真正让我动了接你回来的心思的是小邪对汪家的计划将要开始。”
岚灵沉默了许久,不是因为父亲的话,而是她还有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最终决定先问另外一个问题作为铺垫。
“我哥身体出了问题,这样大的事为什么瞒着他?”
“因为许多人想要救他,也有许多人想要他死。这次救他的行动本就危险重重,他知道了,不会同意的,小邪他重情,不会愿意亲人朋友为了救他身处危险之中。”
她坐直了些,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最后一个问题,我这次被抓……是否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岚灵紧盯父亲的眼睛,她又何尝不知道答案,不过是想在他这里寻一个理由罢了。
“是。”吴二白给出了确定的回答,“小忧,你和九门的孩子不一样,我想让你知晓危险从未离开,你是在我的庇护下才安然无恙。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不愿做,但或许我们都没有时间等你慢慢成长。”
“我知道了。”岚灵很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可眼眶与鼻尖的酸涩却怎么都止不住,真可笑啊,她那么多天的惊恐与慌乱,每个惊醒的夜晚,不过是父亲亲手设置的一场试炼,一场为了她好的试炼。
“负责这次计划的人是白泽,我虽然让你涉险,但也不会让你出事。”
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岚灵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让女儿身处敌手保她安然无恙。
“我去睡个午觉。”她站起身,想要逃离这压抑的氛围,汤圆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跟在她的腿边。
“小忧,”吴二白喊住她,最终只是说了句,“别忘记吃药。”
是该吃药的,岚灵回到房间吞下药片,却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泪水,她洗了把脸,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哥哥一定是了解她这次的经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竟要断了联系,就如同父母去世那年一样……
这两天的长途跋涉,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岚灵终究还是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岚灵拉开房间的窗帘,试图用光亮遮盖内心的不安。
汤圆在她脚边叫着,岚灵知道,又到了将它放到后院玩耍的时候了。
意外的是,解雨臣竟也在。
暮春三月的风经过庭院,总要造出些动静证明自己来过。
解雨臣立在樱花树下,浅粉的衣衫被夕阳染成暖色,岚灵看见他抬手接住一朵下坠的八重樱,指节承花的弧度像托着一片将化的雪,风起时,发丝与花枝同晃。
靠近时,岚灵发现他肩头落了许多花瓣,应是等了很久。
听见声音,解雨臣转身看向她,“这株樱花开的很好。”
人面桃花相映红,岚灵估摸着他应该不会想听这样的夸赞,只是在心底突然浮现这句话,倒是应景。
视线转移到树上,汤圆正在把树干当猫抓板,岚灵失笑:“是很好。”
他们一起坐到花架下,岚灵看见石案上搁着未收的残棋,看来他和吴二白已经谈过了。
“雨臣哥找我什么事?”
解雨臣这次倒没有兜圈子,将一个精巧的盒子推至她面前:“你哥哥托我修的东西,说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岚灵打开礼盒,看着其中的玉镯,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爸爸妈妈车祸身亡时,这玉镯断成三截,一切平息后,她拿着沾血的镯子质问迟到三天的江忱,哥哥悲戚的眼神成了她无法忘却的一幕。
她拿起镯子,与从前一样,玉色并非纯白,似新藕尖上最嫩的一截,透出极淡的烟青,仿佛江南梅雨时节漫过纱窗的雾气凝成了形,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妈妈抱她时镯子留在后颈的温度,几年时间过去,那温度却好似还在。
“修的这样好,多谢。”岚灵压下心底的苦涩,郑重向他道谢。
“你满意就好,江忱说这是你们妈妈的镯子,本来是要初一那天给你的,让一些事情一闹,只能由我转交了。”
“那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岚灵收好镯子,抬眼看向他,男人却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摇摇头。
“算了。”岚灵收好镯子,“他有他要做的事,没必要和我说。”
堆雪人那夜的欢笑声已经远去,太多的事情覆盖其上,那点欢乐不足以支撑她的情绪调节,那么,哥哥,事情完成后你又是否能从中汲取快乐……
风突然转了性子,摇落一场花雨,有花瓣落进解雨臣半敞的茶盏里,碧螺春便添了点粉白的香。
暮色渐浓,他安慰的话终究未说出口,只是道:“风大了,你身体还没好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