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宋烯自己也说不出来。

迟疑了片刻，他大概是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于是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算了，便起身去洗澡。

陆辞决垂眸，正好扫到面前茶几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

并且这次充电线也好好的摆在一旁，地上还有电脑充电器的包装盒，看来是新买的。估计原本的被宋烯搞丢了。

密码已经知道了，这次开机很顺利。

陆辞决爪子放在键盘上，和那台笔记本的屏幕面面相觑了半晌，按原计划他本来是打算再查查论坛资料的，现在宋烯去了浴室正是个好机会。

可进了论坛输入搜索关于人变成猫的信息后，陆辞决却久久不能看进去。

论坛里各式各样的帖子不少，说什么的都有，眼花缭乱。可陆辞决拨动着鼠标滚轮，注意力也无法集中，他脑子里全都是方才宋烯的神情。

这种不在状态无意间倒是和宋烯形成了同步。

两人各有心事。

宋烯从浴室晃出来时候都忘了客厅还有只猫，揉着眼睛直接就进了卧室。

而陆辞决则是眼瞧着宋烯从浴室里出来，也没想起来关上电脑伪装一下，就这么一只猫蹲在电脑边，安静地目送着宋烯回了房间。

猫的听觉比人类灵敏许多。

这一点在夜晚能得到更好的佐证。

宋烯睡觉习惯不关卧室门，陆辞决待在客厅里，没注意距离宋烯回卧室已经过去多久，但他始终能听到宋烯在床上翻来覆去翻身的声音。

直到接近凌晨两点，卧室内才渐渐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漆黑的眸子扫了眼已经变成待机屏保的电脑，默了一会儿，陆辞决从茶几跳下来。

宋烯的卧室依旧有股很淡的香味，这味道陆辞决很熟悉，他知道那是宋烯的沐浴露味道。

从床角跳上来的时候，陆辞决先看到的是宋烯露在外面的腿和一截腰，宋烯维持着一个类似蜷缩的动作侧躺着，整个人就只有上半身的被子还好好盖在身上。

这两天的天气有些转凉了。

陆辞决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踮起爪子从旁边绕过去，而后低头用牙齿咬住被子一角，借住丁点大的猫的躯体，把被子往下拉，帮宋烯把露在外面的腰和腿盖好，这才轻手轻脚地绕到到床头的位置。

好在没把人吵醒，陆辞决凑近了些，看了看宋烯闭着的眼睛。

停顿了会儿，他才又伸出爪子，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宋烯的脸。

-

各大论坛里关于人类变成猫的讨论有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虚构，又或者是设想，其中最多的就是围绕如果真的有天变成了猫，应该要怎么做才能生存。

陆辞决滑动鼠标快速浏览着页面，发现越到后面内容同质化越多，正想关掉平台，再换一个论坛试试，目光却一顿，被眼前差点划过去的一条帖子吸引了注意。

这条帖子标题上面就加粗大写了“真实经历”几个大字，虽然知道极大概率可能是标题党，但陆辞决还是点了进去。

最先关注的是日期，陆辞决简单扫了一眼，这帖子的首次发帖时间是几个月前。跟帖量一开始不算很多，大多数人看上去也没把发帖人讲述的事当真，只当乐子。

可随着帖主不断地更新，最近关注帖子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有些人开始信了楼主说的，都在询问近况。

陆辞决一边看着密密麻麻的内容，脑子里一边总结着。

首先，发帖人是女性，自称已经工作并且独居，根据帖子里的描述，她的情况是和自己养的猫互换了身体。她的意识现在被困在猫的身体里，而她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判定为认知障碍，在接受治疗。

发帖人说她前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家里，用这副猫的身体。一开始每隔几天会有人来投喂它，最近却来的越来越少，甚至上一次干脆直接把整袋猫粮打开放在门廊口。

估计短时间内家里人是顾不上这只猫了，这也就让她更加担心自己原本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她查了很多材料，也绞尽脑汁想找办法出去，直到最近才鼓起勇气利用空调外机从四楼下来，出去过几次，可是却一直无法得知自己的原身到底在哪家医院。

她目前坚信她首先必须要先见到自己的身体，然后打算尝试像电视剧里那样通过撞击来达到灵魂互换，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听上去很离谱，最开始下面的跟帖也多为嘲讽说发帖人是在胡编乱造博关注，又或者是有附和着只当是好玩，来看个热闹。

但随着发帖人时不时的更新，事无巨细的讲述各种细节，到了后来有些跟帖也开始跟着整理和代入。有些人开始帮她出谋划策，撞击、意外、雷击、触电、车祸各种各种，目前听上去和原身撞击是代价最小，最容易实现也最不冒险的一个。

此外，发帖人提到最开始她是尝试通过电脑打字把这件事先告知家人的。因为手机现在已经不再她身边，而家里就只有一台笔记本，帖主只能趁前几次家里来人的机会。

只可惜来的人每次都只是匆忙把食物填好就离开，没能成功，所以最近她开始尝试到亲戚的住处，看能否获取有效信息。毕竟一只猫比起混进医院，还是去亲人的住的地方难度相对更小些。

此外，她的情况也是无法说话，推测可能是构造不同，人能轻易的模仿猫的声音，可到了猫的身体里他们却很难发出和人交流的语言。

最后一条更新是在两周前，发帖人听说家里人要把自己的身体转到精神科了，估计是认知障碍已经无法解决，开始往精神分裂方向治疗。她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会被迫接受什么样的治疗，所以决定这次一定要背水一战。

“这次”是指的什么，“背水一战”又指什么，没人清楚。或许发帖人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体所在的医院，也可能想到了必然能力挽狂澜的办法，但在下一次内容更新之前其他人都无法得知。

陆辞决盯着这条帖子陷入沉思。如果是以前，这样的帖子多半被当成噱头，他是不会认为贴子上内容是真实的。可是偏偏自己身上也已经遇到了相似的事。

而且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发帖人的讲述和陆辞决遇见的情况的共通之处，他们都变成了猫，且都无法用猫的身体说话。

这就让理性又往相信这帖子的内容偏了一些。

但还是有所不同。如果发帖人说的是真的，她其实是有机会按照她说的通过尝试与自己原身体相撞来恢复原来状态的。

可陆辞决不一样，存在时空错位的问题，他去哪里做这个实验？

除非……和一年前的、也就是这里的自己。

但能否成功或者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不可知，陆辞决思考着，想象了下自己撞向另一个‘陆辞决’的画面，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辞决静静地站在电脑前。

直到感受到客厅纱帘隐约透出一点光，陆辞决才把视线从屏幕移开，望了眼窗户方向，马上要天亮了。

这一晚上的查找，可以说是有收获和启发，又可以说是没有。

总之心绪复杂，陆辞决正思考着，忽然听到很轻的“咔嗒”一声。

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位置似乎就在茶几下方。

这东西不重，发出的声响并不大，陆辞决侧头看了眼，卧室里的人没有被惊醒。

陆辞决从桌上跳下来，爪子向前，压低身体往里去看，才发现是从茶几下层置物隔板的缝隙中掉出来了一张相片。

陆辞决愣了下。

他把爪子往里伸了伸，将相片拿了出来，又低头咬住一角，把倒扣着的相片翻转，才发现这是高二露营出发前他们班在校门口拍的合影。

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宋烯单肩挎着自己的书包，另一只手里是大袋小袋的装备，全是帮老师们和班里同学拎的。

这照片大概是抓拍，照片中宋烯微微弯腰，正要把地上的几个袋子拎起来，大概是拍照的人忽然叫他，他表情有点懵地看了过来。

陆辞决的视线在宋烯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简单扫过照片上的其他人，以及镜头另一边也同样拎着袋子正看向对面的他自己。

这对于他来说是已经结束了的高中记忆，但对于宋烯来说却只是上学期才结束没多久的事，相片估计也是新洗出来的，所以被放在茶几这里。

陆辞决垂下眼，将相片留在原地，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出车祸那天的事。

那天他在商场里无意间偶遇到了班上的陈照宇，简单听对方提了几句班上人的成绩和打算要去的大学跟城市。陆辞决并不算很擅长闲聊，加上开学在即，两人聊了几句就准备分别。

可临走前对方随口提了一句，听说宋烯要改去C大，却把陆辞决即将离开的脚步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C大就在本市，比Z大开学早一周，而他听到这事的当天，刚好就是C大开学的日子。

一整个暑假都没有消息的人，陆辞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宋烯改变了想法。他给宋烯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情急之下想也没多想就直接去了C大找人。

他就是想问问清楚。

宋烯曾经说过，他的第一志愿就是Z大，陆辞决根据他几次模考的成绩估计，只要不出意外，宋烯最后的分数也不可能不够去，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宋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窗外有几声不太清晰的鸟叫突兀的传来，陆辞决这才从自己的回忆中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那就是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脑子一热立刻就去C大找人，实在太不像他了。况且，即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只是为好奇，想知道一个理由么？

宋烯和他之间又没有过任何约定，自己怎么就默认了宋烯原本就一定是和自己一样要去Z大。两所大学都是985院校，对他们来说大概只是地点在本市和邻市的区别，选哪所其实都不奇怪。

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是自己有些反应过度。

窗外的光变得又刺眼了几分，开始透过纱帘缝隙挤进房间里。陆辞决心里沉了沉，他转头望了眼宋烯卧室的方向，过会儿宋烯的闹钟就要响了。

这里的时间还在如常转动。在这里的人是一年前的宋烯，这个时候的他就已经做了决定吗。

等下宋烯会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和往常一样跟班里的人交谈打闹。

可陆辞决却忽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隔阂在了那里，在他和宋烯之间，像透着一层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雾气，让他不能把这人看清晰。

从前的他只能看到在学校里的宋烯，他不知道宋烯每天早上起床有这么困难，更不知道宋烯经常在校外喂流浪猫、他没见过宋烯有什么忧愁和烦心事，每天没心没肺的，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

可现在陆辞决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宋烯，比如昨天晚上宋烯的那个笑，又比如宋烯为什么改去C大。

一想到这些，心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感又翻涌了起来。

陆辞决垂下眸，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那天在商场里的来龙去脉，把和陈照宇之间的对话里每个字都复盘了一遍。

而后他忍不住轻蹙起了眉，似乎抓住了点线索——对方提到过的一个名字。难道真的像陈照宇猜测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