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烯出门前，陆辞决已经站在门口等。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沉的缘故，今天闹钟叫了一次宋烯就起来了，这使得他时间很充裕，不用像前几次那样急匆匆抓上书包出门。

陆辞决站在门厅处静静地等着宋烯换鞋。宋烯打着哈欠，换好鞋之后似乎顺手想去捞它，往常他就是这样，单手抱着猫带下楼。

但今天这动作到一半就停住了，陆辞决看到面前伸到半截的手臂停住，才抬头去看宋烯的脸，发现宋烯也正看着他。

一人一猫视线对上，宋烯的手又撤了回去，顿了顿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从侧面柜子里的抽屉拿出一包小袋装的猫粮，而后径直拉开门，“走吧。”

陆辞决愣了愣，看着对面的脸，总觉得宋烯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早上时间紧迫，好不容易今天宋烯没有起晚，陆辞决便也配合没多耽搁，爪子往前一迈，率先转身出了门。

宋烯家离学校其实是很近的，统共三个红绿灯，起得早的情况下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来不及的话打车或骑车也就几分钟左右。

今天宋烯是骑车的，照例把大佬放在学校附近巷子口，留下猫粮之后分别。

陆辞决站在原地凝视了一会儿宋烯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绕到了学校另一侧。

西南角篮球场外裂缝的那个围栏网已经被修复好，陆辞决扫过一眼之后没有停顿，仰头迅速目测围栏的高度，确认四下无人后，纵身一跃。

猫的体型轻盈，弹跳力又好，这种高度几乎不用多费力气，陆辞决很成功地翻到了学校内。

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宋烯。

一想到昨天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绪就难以平静，所以跟了进来，想确认下宋烯今天的状态有没有好一点。

况且这里的‘陆辞决’他也一直还没有机会打过照面，一年前的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是要去看看。

其实人要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心情是很难形容的。

陆辞决从得知这里的另一个自己也还是存在的那一刻，感觉既微妙又复杂。

这种微妙体现在于现在的他似乎失去了原有的生活，和与周围的人之间的链接，可复杂却复杂在那个还持续拥有这些东西的人，恰恰也是这个时间线上原来的自己。

陆辞决想过，最坏的结果应该就是他会一直维持这副猫的样子变不回去，那样的话，他能做的或许只有提醒现在这里的‘陆辞决’一年后小心点，别又出了车祸。

好一点的情况就是能摆脱这副猫的形态，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而在默认跨越时间线这种事几乎是无法实现的前提下，眼下他能选择回去的身体，就只有这里的‘陆辞决’的。

虽然他不确定最终谁的记忆会覆盖谁，但至少知道区别大概只是一年前的自己和一年后的而已。

不知不觉早自习已经结束，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陆辞决来到了教学楼里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他故技重施借助走廊的柱子遮挡住猫的身体，等在班级门口。

早上这节课间没几个人出来。

以前经常也会这样，高三课业繁重，大家都累得很，早上学生们困得东倒西歪，尤其是早自习和头两节课，课间很多人都会趴在桌上休息。

陆辞决等了半晌，既没看到宋烯，也没看到这里的‘陆辞决’从教室里出来。

很快第一节上课铃声又响起来了，陆辞决在走廊外待了会儿，忽然想起来宋烯高三时候的座位，宋烯是位于后排比较靠窗的。

这会儿各个班级都在上课，走廊里很安静，陆辞决想到这里又左右观察了下，确认无人经过，便来到了班级后门处。

紧挨着后门位置是有扇窗的，陆辞决抬眼看向教室内后窗半拉着的窗帘，如果从后方跳上去，这个角度勉强能做遮挡。

陆辞决站在原地抬头计算了下落脚点，而后目光一凝，两只爪子猛地向前一跃，轻快地到达目的地。

他调整了下角度，借住遮挡小心的向教室里面望去。

不得不说这位置选的非常好，陆辞决透过缝隙往里看，正好就能看到后排正趴在桌上的宋烯。

这人大概是从刚刚课间就在睡觉，现在已经上课了，边上也没人敢叫。宋烯一条胳膊就这么伸长搭在桌上，头枕在胳膊上面，侧脸被挡在碎发里。

下意识往讲台位置看了眼，化学老师此时正背对着台下在写板书，印象里这位老师对宋烯印象还不错，且年纪大了戴眼镜，估计也没注意到后排还在睡觉的宋烯。

陆辞决叹了口气，替人担心完了，这才又腾出心思，视线往里，找了找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他和宋烯所在的位置之间隔了两个人，是斜对着的方向，他在宋烯的斜后方。

那个位置看过去就不如宋烯这里离窗户近了，况且中间隔着人，陆辞决看了一眼，只能堪堪看到一个低着头记笔记的侧影，于是又把目光重新回到了宋烯身上。

估摸着是见化学老师开始喊人发卷子了，这会儿坐在宋烯前桌的秦予航回过头来，拍了拍后面人的手背，转头小声说了句什么。

宋烯这才动了下，懒洋洋地曲起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坐直起来。

他先是眯着眼看了眼讲台方向，然后随手接过了同学递过来的试卷。

陆辞决跟随着宋烯的视线，看到这人先是在试卷右上角的分数上停了几秒，才把试卷翻了个面，大概是在看自己错了哪道题。

台上的化学老师见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试卷也没耽搁，点评了一下试卷难度和大家的表现，便转过身去拿着粉笔开始讲。

宋烯这头却没跟着去看黑板，而是在书桌里随便找了张纸，低着头快速在上面写了几笔，而后交给他同桌说了句什么。

后者听完接过那张纸条，表情习以为常地往斜后方传了过去。

陆辞决看到这，心里蓦地一跳，突然间觉着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很快他就回想起来了什么。

下一秒，果然就看见那张纸被传到了斜后方，原来的他坐的位置。

窗外的陆辞决无意识地蹙起了眉，但目光依旧专注，跟着那张纸条的路径，然后眼看着教室里的另一个自己拿到了宋烯传过来的纸条，正在慢慢地将那张纸打开。

半拉的窗帘后面，灰色小猫瞳仁专注，眼皮却耷下来，隔着玻璃，陆辞决顿时心情有些难以形容。

教室内和教室外的距离，一墙之隔，命运倒置的感觉。

他目光凝视着那张纸条，忽然间心底泛起了一种强烈的被替代了似的滋味。

高三的时光日复一日的，实在太过平常。

可如今的陆辞决眼下以一副猫的形态站在这里，才忽然间发现，对于那张纸条上的内容、那天传纸条的前因后果，以及宋烯和他在纸条上的对话，他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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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期末那段时间，班里整个学习氛围都很重，一是被班主任反复洗脑似的强调马上将步入最关键的时候，不能掉以轻心，二是班里人渐渐自己也都知道收心。

晚自习连往常几个以宋烯为首的“活跃份子”也都乖乖的坐在教室里，溜出去打球的次数减少很多。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次例外的。

正是宋烯因为和郑茜溪聚餐而放了陆辞决鸽子那次。

这件事的后续是宋烯买了一堆零食送过来，好声好气地解释说自己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说话不算数。他这人平时的好人缘不是白来的，本来就是个自来熟，况且处理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他，一般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而陆辞决心里也清楚对方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影响到自己什么，不过就是说好了晚自习过来问问题却没有来而已，退一步讲，反倒是节省了陆辞决自己的复习时间。

可陆辞决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气不顺，他平时不是冲动的性格，但那次却没忍住，对上宋烯那张游刃有余的脸，冷淡地开口，“既然那么喜欢出去，下次就不用来问我了”。

当时听了这话的宋烯也是一愣，他大概是很少吃瘪，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最后到底什么也没再说，安静地回到了自己座位。

自这件事之后，两人就莫名其妙的冷战了一段时间。

陆辞决本就不善言辞，说出去的话又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举动时候已经晚了。

陆辞决还记得，最后让他俩终于算是“破冰”的事，差不多就是这堂化学课上宋烯又主动给他传纸条。

连对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宋烯：你多少分？]

[陆辞决：和你差不多。]

[宋烯：哦，那肯定是比我高了]

[宋烯：你怎么知道我的分数？]

[陆辞决：同桌发到了你的卷子。]

[宋烯：哦- -]

[陆辞决：考试前一天我在徐盐的练习册上勾了题，你看了吗。]

徐盐是宋烯当时的同桌，往常考试前宋烯去找陆辞决问题，陆辞决偶尔会给他押几道，命中率都很高。

可这回宋烯和陆辞决有段时间气氛都奇奇怪怪的，话也不说，连秦予航和徐盐他们都看出了不对，来旁敲侧击过，无果。

最后考试当前，还是徐盐忍不住去请教了陆辞决对于这次考试的出题方向有何见解。

[宋烯：嗯，他给我看了。]

[陆辞决：做对了吗？]

[宋烯：......扣了几分。]

[陆辞决：自习课给你讲。]

那天后来的自习课，陆辞决主动去找徐盐换了位置，后半节课陆辞决又把宋烯试卷里其他的错题也都讲了一遍，顺带类似的题又给他找了好几道盯着反复练习。

男生神色淡淡，眼皮微耷着，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但低声讲题时候的语气却格外耐心温和。

最后宋烯看着他，抿了抿唇，还是主动说开，并且认真又感激地小声保证，“陆哥，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你那么讨厌被别人放鸽子，下次一定不会了。”

纸团从空中划过，再一次落到宋烯桌上。

窗外的陆辞决回过神儿来，意识从记忆中被拉回。他看见宋烯展开了那张纸，嘴角很淡的勾了下。

那是从前他错过的表情。

“如果现在能代替里面的陆辞决就好了。”

窗外的小灰猫盯着那张侧脸，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而不是站在这里，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