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类似酒瓶子摔碎的动静突兀地响起，在夜深人静的巷子周围显得格外明显。

陆辞决倏地抬头，神色一冷，上前了几步。

动物的本能再一次出现了，比先前几次更明显，陆辞决眸色深沉，忽然间感到一种强烈的来者不善气息。

前方还有不到半条街的位置就是个转角，左右两边都有分叉路，而这声音就是从其中一条岔路传出来的。

越往前路灯的数量就越少，或者说前方的灯大部分都是坏掉的，而宋烯所站的位置身旁就是最后一盏还完好的路灯。只要继续向前走，他就要经过前方的岔路，经过那里的昏暗死角。

前方突然间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宋烯自然也听到了，他脚步一顿，也抬眼看向那个方向。

少倾，只见不远处转角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这人身形不高，但因为前方没有路灯，看不清人脸，只能依稀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

陆辞决紧紧盯着那个身影，锋利的指甲从猫爪子伸出，神情戒备。

只见远处那人晃了几下手里的东西，继而靠在墙边，也不主动靠近，反而只是站在那里，一副有恃无恐，等着人送上门的姿态。

原地无声对峙了几秒，宋烯大概是也感觉到来者不善，他敛下眼，眉心微微蹙了下，瞳孔里少见的浮出一抹戾气。

也许是在思考对策，亦或者是别的，宋烯一时间并没有留意到自己身侧突然冒出来的大佬。

陆辞决却屏息凝神，目光缓慢地四处打量着，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将白天走过的路和在这一片勘察的地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警惕地留意着周遭的环境，灰色小猫侧头安静了会儿，突然间目光一冷。

不对。

附近不止这一个人。

听觉和嗅觉都察觉到异样的同时，陆辞决猛地爪子往前一步，深色的眸光洞穿黑夜似的向右扫了眼，试图定位其他人所在的位置。

东边，巷子里还有人。

他侧过头，神色又冷了一分。

还不止，西边也有，除了站在外面的这个人，后方应该是还有其他接应的。

听脚步声，至少还有三、四个。

竟然是有组织的同伙。

多半是这里的混混，这些人估计原本就埋伏在巷子里，借住坏掉路灯的黑暗路段潜伏着，等着有人过去，直接偷袭。

但方才估计临时出了岔子，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既然已经引起了宋烯的注意，于是对方干脆先站出来一个身形并不高大的人，混淆视线，让人放低戒备。

这举动多少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或许就是因为吃准了宋烯是孤身一人。

陆辞决目光沉下来，迅速思考着目前的情况，一对一也许还有胜算，可关键是暗处还有其他人。

他转身又去看了眼宋烯。宋烯垂在身侧的修长的手指握紧了下，眼神冷淡地看着面前站在明处的那一个人，显然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之前陆辞决就无意间听秦予航说过，宋烯几次替人出头，打架对于他来说不算生疏。

可是现在他显然估计错了在场的人数差异，这种环境下贸然上前绝不是上策。

况且，对方熟悉这里的地形，且不确定到底暗处具体还有几个人，普通混混还好，万一是新闻上那种亡命徒，危险程度完全不一样。

宋烯和猫的感知能力无法相比，他目光触及不到，也察觉不了其他位置隐藏着的人身上的气味。

那种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和危险的气息，人类是很难完全捕捉到的。

大概是没耐心继续僵持，宋烯眼皮耷下来，身形刚动了动。

下一秒，却被跳出来的大佬给挡住了。

突然出现的小猫停在身前，宋烯动作停顿，整个人都怔愣了下。

熟悉的身影。

但面前的小灰猫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动作，漆黑的眼睛逼视着他，两只爪子一前一后，背后微微弓起，发出警告性的叫声。

类似进攻，又像是与警告和逼退的动作。

猫的眼睛在夜里泛着妖异的光，瞳孔深黑，又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还透着隐约的墨蓝，尤其会让人恍惚。

在刚那一瞬间宋烯竟然真的有种被震慑住了的感觉。

“大佬？”

不过，很快宋烯回过神来，他声音放得很低，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自言自语般地唤了一声。

陆辞决没有理会，他微微侧头，小猫的侧脸气势肃杀。

忽然间又听到周围细微的脚步声在慢慢挪动。这些人不清楚是不是观察到宋烯还停留在原地，可能不会再往前走，于是时刻准备从埋伏的巷子里直接冲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巧碰见了持刀抢劫犯，还是普通混混。现在对方人多势众，手里还有东西，宋烯一个人都很难占上风。

陆辞决已经做出决定要提醒宋烯，引人离开。

然而此时的宋烯仍旧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他的目光投在面前的小灰猫身上，身体微微向前，大概想要弯腰把猫抱起来。

就在这时，陆辞决却猛地退了下，抬起眼，冲宋烯张开嘴，露出了里面尖锐的獠牙，低喝一声。

宋烯动作微滞。

他和大佬四目相对，除了对于大佬今天的反常不解，竟忽然间还有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泛上心头。

小灰猫紧盯着他，四爪指尖露出，瞳仁中都似乎能映出他的倒影。

神色冷冽中，又带着不容置喙地某种坚持。

有那么一霎，宋烯甚至觉得那种眼神非常熟悉。

他晃神了几秒，才回过味儿来。低头再次看向这个他曾喂过很多次，甚至抱回家很多次的小猫，充满试探又不可置信地问了句：

“你竟然......朝我哈气？”

伸出去的胳膊停在原地，宋烯眉心轻蹙，但心里也知道，眼下并不是闲聊的时候。他只是想抱起猫把它放到一边，以免被波及，“你到底怎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也蓦地停住了。

几米以外被遮挡住的地方位置，有动静。

到了这会儿，宋烯终于也听到了一点声响，他视线上移，掀起眼皮扫了眼面前漆黑的巷子，顿时神色冷了下来，低声说：“那里面还有人是吗？”

陆辞决抬头看他，缓慢而不明显地点了点头。

宋烯抬眼看着那个方向，没有立刻动。

陆辞决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道宋烯在考虑什么。

心里越发焦急，他生怕宋烯这脾气要在明知道对方有同伙的情况下，还要冲上去跟人硬刚，于是干脆靠近过来，一口叼住了宋烯的裤腿。

猫能感知到危险，在这一刻陆辞决无比希望宋烯能明白他的用意。

拉住宋烯的裤腿往后撤，陆辞决想要催促，但同一时间宋烯也猛地一弯腰，抄起猫来，掉头转身，快步闪到了后侧方的巷子。

这附近七拐八绕，但也分人少的地方和人多的地方。

有些开着店铺的位置就会有人维护，路灯是好的，灯光不似刚才那个角落那么昏暗。

宋烯一路迅速奔跑着，跳过了几个横七竖八的垃圾桶和自行车，捡着来的时候经过的几条相对明亮人多的巷子绕了出来。

最后从一群低矮的房屋巷子里出来，终于到达车能过的马路上，他毫不犹豫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看来宋烯是知道记路的。

陆辞决一路被宋烯抱着，爪子紧紧扣住他的胳膊，观察到了宋烯选择离开的路线，终于到了大路上，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松懈下来。

刚才遇到的那些人如果是经常用那种伎俩堵人，他们一定比宋烯熟悉那片区域的。如果宋烯只是乱了阵脚就随便乱走，再一不小心拐到这种路灯坏掉昏暗的巷子，很可能被那些人绕后追上。

还好，宋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且记路的能力不错。

“靠。魏泽恺这他妈坑爹玩意。”

宋烯喘着气，上了车之后没忍住吐槽了句，“差点老子也给他搭在这。”

陆辞决抬起脑袋去看他的脸，少年脸上刚才那种桀骜不驯的表情已经褪去，这会儿恢复往常的模样，睫毛低垂着，没好气地按了几下手机。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宋烯骂人，陆辞决在对方怀里，看了会儿他的表情，嘴角无意识地勾了下。

-

一路无话。

大佬被宋烯抱着，打车直接停在了宋烯住的小区门口。

宋烯是翘了一节晚自习出来去旧城区找人的，经过这么一耽搁，加上来回路程，学校已经放学，他也就没必要回去了。

这一路上宋烯基本都在看手机，陆辞决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

直到进了家门，宋烯把他放在了地上，冷不丁的开口。

“大佬。”

宋烯低着头换鞋，额前的碎发挡住他的眉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你一直都在跟着我吗？”

陆辞决僵了下。

静了几秒，才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人。

宋烯坐在门厅处换鞋位置的小矮凳上，不知忙什么，还在看手机。陆辞决等了一会儿，对方才放下手机，抬头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最一开始你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我只感觉你挺聪明的。”宋烯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手头的动作，将换下的鞋子放进鞋柜，“有些猫确实能做到这点。”

“但是学校里面你也去了。”

宋烯说着思考了下，又说服自己似的，接着补充，“这也能说得过去，学校周遭的流浪猫也不止我一个人喂，其他年级的人偶尔也去，它们挺聪明的，跟着味道应该知道去哪能找到投喂的人。”

陆辞决转过身，看着宋烯。

“可是今天，是不是也有点太巧了。”宋烯说着话，忽然站起身来。

陆辞决在原地没动，但是视线始终跟着他。

弯腰从客厅的茶几下方捡起来一张卡片，宋烯看也没看一眼，折返回来，停在陆辞决的面前，席地而坐。

“今天那地方还挺远的。”

宋烯先是陈述了个事实，才声音平淡地继续，“据我所知，其他流浪猫晚自习下课都会在学校的后巷那里等，因为它们知道那边会有人喂。更聪明一点的，还能主动去学校里找投喂者，总之它们做这些的行为逻辑，一定是为了在那附近找到食物。”

说到这里，宋烯停顿了下，“但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只猫就那么巧，和我在同一天出现在距离学校那么远，几乎是城市另一端的地方。猫要过去那边，就算是四条腿也得花点时间吧？”

宋烯说着话，将手里那张写有旧城区魏泽恺打工酒吧地址的卡片，放在了面前的小灰猫的爪子跟前。

“这张卡片，我记得是被我放在口袋里的，没有主动拿出来过。”

宋烯叹了口气，其实这都不是重点，他伸出手点了点那张卡片上的地址，抬眸看向面前的灰猫，“你能看懂这上面的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