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里的汤渐渐见底，商场顶棚的玻璃天窗透进正午刺眼的阳光，她眯起眼睛看了眼手机日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转移话题："国庆假期要到了，你回家吗？"

古桑言把鹌鹑蛋戳进汤里，金黄的油花在瓷碗边缘晕开："我爸又去广州盯新项目了，我妈接了个跨国并购案，这会儿估计在纽约倒时差呢。"她扯过纸巾擦嘴，纸屑粘在涂了润唇膏的嘴角。

叶念裳正要伸手帮她拂去，商场广播突然响起促销广告。隔壁桌小孩踢翻了可乐，棕褐色的液体顺着地砖缝隙漫到古桑言帆布鞋边。她下意识缩腿，牛仔裤脚还是沾上了黏腻的糖浆。

"我去洗手间处理下。"古桑言起身时带倒木椅，椅背"咣当"砸在身后绿植盆栽上。琴叶榕宽大的叶片晃了晃，落下几点浮灰。

叶念裳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砂锅边沿被火燎黑的痕迹。手回过神来，砂锅底部的汤汁已经凝结成琥珀色的胶质。

商场三楼扶梯口传来熟悉的嬉笑声。古桑言正被个穿露脐装的短发女生拽着胳膊，对方亮片眼影在射灯下闪着蓝紫色荧光。"桑言，你怎么也在这？"女生涂着车厘子色指甲油的手拍在她肩头，"微信群里艾特你多少次了，同学会到底来不来啊？"

叶念裳看着古桑言僵硬的后颈，那件oversize卫衣领口被她揪出褶皱。

"陈璐，好巧呀！同学会那天我有课，就不去了。"古桑言偏头躲过飞溅的唾沫星子，鼻尖飘来浓重的花果调香水味。对方镶着水钻的美甲正戳在她锁骨位置，"你这人，太无趣了，不要不去，那我也不去。"

"别呀，陈大美女如果不去，要有多少男生失落了。"古桑言开着玩笑。

陈璐轻轻锤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呀，就会取笑我。”说完拿出手机，"快快快，咱俩合影，太有缘分了，这都能遇到。"她踮脚搂住古桑言脖子，手机举高的瞬间超短裙往上蹿了一截。

叶念裳抬眼看了过来，正看着这一幕，有些刺眼，眯眼皱眉惊动了正在推拒的古桑言，她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喊道："叶老师，我来了。"

"这位是？"陈璐打量着叶念裳的珍珠耳钉和米色针织裙，搂着古桑言的手又收紧几分。她新接的睫毛太过浓密，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扑簌簌地抖。

"这是我的大学美术老师，叶念裳。"古桑言瞥见叶念裳嘴角勾起的笑容，有些心虚。商场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汗珠顺着她后颈滑进衣领。

"我也是她的房东。"叶念裳微笑着递上湿巾，薄荷清香冲淡了甜腻的香水味。她指尖擦过古桑言锁骨时稍稍用力，粉底印子晕成暧昧的浅灰，"衣服蹭脏了，回家记得洗。"

陈璐讪讪地松开手，美甲在古桑言肩头留下月牙形的红痕。电梯口涌来批举着奶茶拍照的大学生，推搡间不知谁撞到了叶念裳。她踉跄半步，古桑言立刻伸手揽住她后腰，羊绒面料下的体温透过掌心烫进血管。

"小心。"古桑言低头时闻到叶念裳发间的橙花香，比商场香薰机喷洒的廉价香精清爽百倍。扶梯正在播报安全提示，机械女声盖住了她突然加快的心跳。

陈璐撇撇嘴把手机塞回铆钉包，金属搭扣刮花了皮面："那我们先加个微信？"二维码几乎要怼到古桑言鼻尖，"下周我们学校社团招新，你来当嘉宾呗？街舞社可多辣妹了。"

"她国庆要补二十张人体素描。"叶念裳突然插话，保养得当的指甲轻轻敲了敲腕表表盘，"现在还剩十九小时五十八分钟。"她转身走向直达电梯，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作响。

古桑言小跑着追进电梯，不锈钢轿厢映出她通红的耳尖。叶念裳正在翻看手机相册，昨天拍的汉服照里，某人广袖流云的模样惹得几个教授在评论区直呼"惊艳"。

"刚才……"古桑言盯着电梯楼层数字小声开口。

"安全带。"叶念裳突然倾身过来扯副驾安全带，发丝扫过古桑言手背像落了一场春雨。车载导航显示回家只要15分钟，她却在下个路口突然右转，"去超市买除渍剂。"

古桑言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便利店，默默把"家里明明有衣领净"咽了回去。购物车在日化区货架间拐出凌乱轨迹，叶念裳拿起第三瓶洗衣液对照成分表时，广播正在循环播放国庆促销广告。

"本季新推薰衣草香型，留香长达72小时。"导购员挤开古桑言凑到叶念裳身边，"女士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情侣套装？"

古桑言看着推车里越堆越多的柔顺剂，突然抓住叶念裳手腕："叶老师，够……够了吧。"她掌心潮湿，腕表金属扣硌得生疼，"那件卫衣我不喜欢了，回去就扔掉。"

叶念裳垂眸看着滚到脚边的试用装，小袋柔顺剂裂开口子，薰衣草香精的味道在空调冷风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