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风裹着凉意掠过鸣沙山，应急灯在沙丘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古桑言握着叶念裳的手腕往避风处移动，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

"当心碎石。"她用手掌垫住叶念裳后腰，两人跌坐在岩壁凹陷处。沙粒还在簌簌下落，远处安保员的呼喊声忽近忽远。

叶念裳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拂过古桑言眉骨："别太紧张，我没有那么娇气。"

古桑言喉结动了动，她看着叶念裳用湿巾仔细擦拭自己额头，羊绒披肩滑落露出半截莹白肩头，锁骨处的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这个角度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细小的沙粒，像撒了金粉的蝶翼。

"还能走吗？"安保员举着强光手电过来时，古桑言迅速别开脸。她扶起叶念裳的瞬间，发现对方米白亚麻裤上洇开暗色痕迹——方才摔倒时蹭到了岩壁的赭石颜料。

回到酒店已近子时。古桑言蹲在洗手间搓洗布料，敦煌红的披肩浸在铜盆里晕开晚霞般的涟漪。叶念裳倚着门框看着她，忽然开口道："桑言，今天谢谢你。"

古桑言举起洗得发白的布料，水珠顺着小臂滑进挽起的袖口。洗手间暖光将她侧脸轮廓镀上柔金，像莫高窟里未完成的泥塑菩萨：“叶老师，跟我，你永远不要说谢。”

叶念裳接过她手上的布料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怎么这么凉？"将衣服放在一边，捧起她的双手拉倒嘴边吹了吹后转身从行李箱取出电吹风，"用暖风吹一吹，很快就不冷了。"

全程，古桑言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意渐升。待到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暖起，叶念裳才关上电吹风：“去洗个热水澡吧，别受凉了。”

“好”。

浴室水声响起时，叶念裳正对着案头速写本出神。泛黄的宣纸上，鸣沙山的星夜被晕染成青金石色银河，自己系着面纱的侧影旁题着极小字迹：大漠孤烟直。她忽然想起二十二岁在卢浮宫临摹《岩间圣母》，林疏月也是这样在她画稿角落题诗。

吹风机轰鸣戛然而止。古桑言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叶念裳对着画纸发呆，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速写本上洇开墨痕。她下意识伸手去抢，却带翻了案头青瓷笔洗。

"小心！"叶念裳徒手去接飞溅的残片，虎口瞬间被划出血痕。古桑言抓过她的手冲水，冰凉水流冲淡血色。创可贴盒在慌乱中撒了一地，古桑言跪坐在地毯上找药棉，后颈忽然落下温热的触感："没事，小伤口而已，别担心。"

"你总是这样，流血了，都是我不好。"古桑言声音闷闷的，酒精棉按在伤口稍用了力，她抬头撞进叶念裳含笑的眼眸，剩下的话卡在喉间。

窗外忽然传来驼铃，叶念裳抽回手，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叮咚作响："傻瓜，怎么能怪你呢。好了，不流血了，明天还要去榆林窟，早点休息吧，乖！"

“嗯。”收拾好药盒，在叶念裳温柔的目光中回房间睡觉。

晨光初现时，古桑言在客栈后院遇见熬杏皮茶的老板娘。粗陶罐咕嘟冒着泡，晨露凝结在铜勺边缘。"姑娘是美院学生？"老板娘将冒着热气的茶碗推过来，"叶教授常来，还帮我们修复过前厅的飞天壁画。"

古桑言望向二楼窗棂，叶念裳正在整理画箱，晨光给她挽起的长发镀上金边。那截皓腕从宽大袖口露出，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看得人心尖发颤：“是吗？她常来？一个人吗？”

“是呀！一直都是一个人，基本每年都来一次。这次带了你们三个朋友，个个都是大美女呀，真好！”老板娘爽朗地说着。

原来她曾经来过！

榆林窟的栈道挂着霜，讲解员哈着白气介绍第3窟的水月观音。古桑言正在勾描菩萨衣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导游周航举着单反拦在叶念裳面前："叶教授，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怎么了？"叶念裳后退半步，画板撞上洞窟护栏。

“那我有没有机会……”话未说完，就被拒绝：“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古桑言冲过来时，看见对方相机屏幕上是昨天沙暴时抓拍的画面——自己正将叶念裳护在身下，飞沙在四周扬起金色帷幕。一把夺过对方的相机，存储卡弹出的脆响惊飞檐角铁马。古桑言将卡片塞进冲锋衣内袋，金属边缘硌着心口发疼："肖像权法第40条，需要我背给您听吗？"

看着一旁明显有些生气的女神，周航脸色通红：“对，对不起。”

叶念裳没有看他，直接拉过古桑言的手，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

返程车上异常安静。叶念裳靠着车窗假寐，睫毛弯弯。古桑言将暖风调高两度，听见后座安思小声说："末末，我刚刚问过司机，今晚月牙泉有星野摄影团耶，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嗯，你乖乖休息下，别跟个小孩子似得，不然晚上不陪你去看了。”姜末宠溺的声音传来。

“嗯嗯。”

暮色中的月牙泉浮着薄冰，摄影爱好者们正在架设赤道仪。古桑言帮叶念裳调整三脚架时，发现她握着快门线的手指冻得发红。

"叶老师，带上这个。"她摘下自己的鹿皮手套，叶念裳推拒时，腕间沉香手串滑进她掌心，三十七颗木珠还带着体温：“我不冷，倒是你，一向怕冷。”

“乖，带上。”古桑言拉过她的手带上，叶念裳看着认真的孩子没有再拒绝，心里丝丝开心。

银河初现时，安思突然拉着姜未消失在小沙丘后。古桑言看着取景器里缓缓移动的星轨，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叶念裳睡着了，额头抵着她肩膀，呼吸间带着杏皮茶的酸甜。

远处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巡夜人提着风灯走过沙丘。古桑言小心翼翼偏头，看见叶念裳鼻尖沾着沙粒，梦里还蹙着眉。

你到底在忧伤什么呢？

凌晨三点的酒店走廊，古桑言抱着暖水袋轻叩木门。叶念裳开门时裹着孔雀蓝睡袍，未干的长发在背后洇出水痕。"晚上冷，虽然有空调，也没什么用，暖水袋会更好，你用着。"

叶念裳侧身让她进屋，案头摊着未完成的榆林窟笔记。古桑言瞥见"水月观音衣纹勾描技法"的标题，忽然想起下午洞窟里摇曳的酥油灯。

"谢谢。"叶念裳接过暖水袋抱入怀中。腕间的沉香随脉搏跳动，暗香浮动中，古桑言数清了那串木珠共有三十七颗。

窗外传来早行驼队的铃铛声，沙粒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叶念裳突然抽回手："明天要去泥塑工坊。"她转身整理画具，睡袍腰带扫过古桑言膝头，"不早了，该休息了，你乖乖回房睡觉。"

古桑言在走廊遇见抱着暖炉的老板娘。"叶教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年冬天她半夜在院里烧画稿，火星子差点燎了晾的葡萄干。"

古桑言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