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后,吱呀一声,骄阳将竹馆的大门推开,走过院中回廊,正房的门半开着,留着一人可进的缝隙,房内竹香混着青草香,挂着纱幔,屋内的陈设在纱幔后隐约可见,骄阳不由的放轻脚步。
窗边坐着一年轻女子,淡灰的衣裙上带着丝丝磷光,静美的侧脸波澜不惊,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让人送来的风铃呢?”骄阳笑着开口问道。
“回来了。”暮月声音淡淡,随手放下手里的书。
侍女紫夕端上一套青玉茶具,笑道:“三公主玩耍时,正好碰到送东西的宫女,一眼就看上了,将风铃拿走了。”
骄阳坐在暮月对面,拿过软枕靠着,略有些疲惫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暮月轻笑。
“那丫头也真是的,还强抢,抢也就算了,居然也不说一声,小小年纪......”骄阳打了个哈欠。
“小孩子玩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暮月抬抬手,紫夕悄悄退了出去。
骄阳有些脸热,讪讪道:“这是两码事,我给她补上了,算了算了,不提了。”
“你做错了事便算了,日后责怪旁人,如何让人服气?”暮月慢慢说道。
“我就拿她一个风铃。”骄阳娇嗔道。
“她也只是拿了一个风铃。”暮月陈述道。
“可我又给她补了一些东西。”骄阳辩解道。
“你是补偿了,可要不是你拿了伯公给她的礼物,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即便她不知情,以为自己抢了你要送来的东西,你能怪她吗?”暮月缓缓说道。
骄阳垂下头,丧气道:“我知道了,我明日去跟明星认错。”
“嗯。”暮月无奈中带着不忍。
“不过那个风铃你肯定会喜欢。”骄阳说道。
暮月轻笑,说道:“我知道。”
“我好困。”骄阳说完闭上眼,缩在软榻上睡去。
暮月手腕轻转,淡淡白光托举着被子,盖在骄阳身上,竹影小筑静谧非常,夜风微凉,窗户也悄悄闭上。
暮月手指勾起,数枚黑白棋子飘在空中,组成一副僵持难行的棋局,片刻后,又挥了挥手,棋子落到软垫上,暮月拿起书,凑近莹莹发光的珠子静静看了起来。
距竹馆门口还有一箭之距,葵嬷嬷停下说道:“你进去吧,跟公主好好说说,知道该怎么说吗?”
“怎么说?”小桃不明所以。
葵嬷嬷叹道:“不要说王后生气,只说王上、王后无法拒绝使臣的要求,左右为难。”
“知道了。”
小桃独自进入馆内,紫夕将小桃拉到偏殿,小桃急道:“紫夕姐姐,我有急事,要立刻跟我们公主说,外面还有人等着。”
紫夕明了,无奈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你别闹,二公主喜静,我进去看看。”紫夕转身离去。
门半开着,紫夕缓步进去,暮月抬眸,紫夕见骄阳熟睡,缓步靠近暮月,轻声说道:“来人了。”。
暮月看了眼门外,感知到院内院外都有人,吩咐道:“去打水。”
“是。”紫夕退了出去。
骄阳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慢慢从熟睡中醒来,睁开眼,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将头埋进软枕,不满道:“干嘛呀?”
“有人找你。”暮月看了眼门外,对骄阳说道。
紫夕打水进来,绞了湿帕子,骄阳擦了擦脸,清醒后深吸一口气,竹影小筑里清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小桃焦急地等在院中,见骄阳出来,连忙将葵嬷嬷叫的话说了一遍,骄阳沉着脸,说道:“你先回去吧。”
“公主,王——”小桃飞快地看了眼房门,转而说道:“那边还等着公主的意思。”
“北玄是拒绝不了的,去吧。”暮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可——”
暮月打断道:“他们是先礼后兵,现在不去,难道要等场面难堪时再去?”
“行,我去,走吧。”骄阳赶人道。
小桃行礼后急匆匆离开。
骄阳叹道:“北玄怕是为了我师父来的,我师傅是当年从北玄来的,这可怎么办?”
暮月无奈:“北玄太子怎么会为了几个前朝之人,兴师动众来言国?何况都十多年了,如果真是为了那几个人,南阳跟着做什么?”
“哦。”骄阳恍然后更加迷惑,不解道:“那他们来干什么?”
“你说呢?”暮月转身回屋,骄阳也跟了进去。
“难不成想让我说些什么?”骄阳心中一沉。
“除此之外,你对他们还有什么价值?”暮月将房中的烛火一一点起。
“可我早就发过誓,再也不想以后的事,更不会说出来。”骄阳左右为难,在房内急得团团转。
“要是只有南阳,还可以周旋一二,北玄太强了,时势面前,有些坚持放不下也得放下。”暮月说道。
“可是......我已经十年没有说过什么,所有人都淡忘了,他们离得那么远,怎么会知道?怎么会找来?”骄阳紧缩眉头
暮月坐在桌边,软垫上的棋子落回盒中,骄阳皱起眉头,苦大仇深地坐在对面,说:“我不喜欢下棋。”
“没让你下。”暮月说着,摆出四行四列黑子,旁边又是三行三列黑子,对面是两行两列的白子,两个方阵对一个方阵,说道:“北玄和南阳来意不明,你应该明白,实力悬殊,应对之时,不能由着性子来。”
“如果他们要做的事会祸害别人,我要是拒绝,会害了言国,我如果答应,又背上一个孽债,而且出尔反尔,我又成了什么人了?”骄阳语气沉沉道。
“许多事情看似难以抉择,其实只有一条路,况且你还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暮月说道。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烦,等我知道了,心也就落下来了。”骄阳抓起那四颗白子,紧握在手中。
骄阳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不得不收拾得当,前去赴会。
空旷的大殿里,封衍静静地坐在大殿中央,面前的小桌上烧着小炉子,陶罐中的水热气袅袅,封衍抬手,温和道:“公主请。”
骄阳扯了扯嘴角,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冲她来的,还是不能声张的事儿,骄阳毫不畏惧地迎上封衍的目光,二人隔着一方小茶桌,相对而坐。
封衍不说话,骄阳自然不问,水开了之后,封衍泡了杯茶,放在骄阳面前,茶香四溢,盖不住焦灼的气氛。
“这座宫殿让我觉得很亲近,所以在这里请公主一见。”封衍开口说道,见骄阳不语,笑道:“听说是北玄的匠人建造,北玄也有言国人营商为官,两国一直以来互为友邦,公主以为呢?”
骄阳说道:“北玄能拿言国当作友邦看,不胜荣幸。”
“北玄从来友爱四邻,从未想过冒犯。”封衍友善道。
骄阳只恨自己没有多看几本书,对封衍说出的场面话不知真假,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勉强应和道:“那就好,那就好。”
“近来北玄发现了一件事,父王与衍为此寝食难安。”封衍垂眸带着愁容说道。
这个时候,论理应该顺着话问一问什么事,偏偏骄阳性子硬,看着这个明显的坑死活不跳。
半响,封衍无奈道:“昭国人常到南阳,用各种手段,偷、抢、买、骗,将南阳的年轻女子带回昭国。”
“昭国?”骄阳记得昭国好像不是个野蛮的国家,怎么会干这种事?北玄还管这些事?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昭国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女婴出生了。”封衍说完,骄阳神色更加古怪,迟疑道:“你们那边......挺神奇的。”
封衍温声道:“公主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你想干什么?”骄阳不清楚北玄和昭国的渊源,昭国与言国相距千里,只听过只言片语,实在看不明白北玄的动机。
封衍叹了口气,说道:“昭国没有适婚女子,男子太多,私斗成风,国内乱作一团。”
“这样啊......”骄阳应和道。
“一个国家,突然出现如此怪象,公主不觉得可怕吗?”封衍问道。
“可怕......”骄阳想了想,昭国那么远,北玄出现这种事才可怕,千里之外——骄阳这才反应过来这两国急什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你找我是......”骄阳一脸戒备地问道。
封衍直言:“我需要公主帮我查清昭国为何不生女婴。”
“找我查?我怎么查?”骄阳连连发问。
“自然是因为公主得天独厚。”封衍说道。
骄阳讪讪道:“什么得天独厚?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
封衍温声道:“公主当年出生时,天降异象。”
“巧合而已,那天的异象持续了一天,那天出生的人多了,难道都得天独厚?那这‘独’未免太多了。”骄阳反驳道。
“公主幼时说母亲会成为王后。”封衍继续举证。
“那是误传,我只是说母亲头戴金冠,衣服也很漂亮。”骄阳辩解道。
“公主记错了,公主说的是:‘头戴金冠,身着华服,站在高台上,接过玉印。’”封衍指正骄阳的话语。
骄阳说道:“我小时候还会说这些话?太子听谁胡说的。”
“公主说了好些地方,说那里有玉矿,确实采出了美玉。”封衍继续说道。
“言国多金玉,太子随手一点,也能挖出来。”骄阳表情渐渐消失。
“我听说公主辗转多地,惩处了许多为了采矿使尽手段、罔顾人命的......一群人。”封衍轻叹道。
“我听说有人为了采玉,草菅人命,出宫管了管,这能说明什么?”骄阳面无表情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些百姓终日劳作却无收成,不知要过多久食不果腹的日子。”封衍担忧道。
“你什么意思?”骄阳面色沉沉。
“北玄可以出五万石粮食,为公主解决这个烦恼。”封衍笑容真挚道。
骄阳心动了,只不过承诺从来信不得,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