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地下室中，陈建业躺在由一堆衣服堆叠而成的沙发里，布满老茧的手指夹着根点燃的烟，吸吐烟雾的同时摆弄着手机，手机屏幕的界面停留在银行卡余额界面——余额几十块。
他猛吸一口烟，浑浊的烟雾从嘴巴里倾泻而出。
自从他多年前跑了以后，就一直龟缩在离荷叶镇不近也不远的蓟县，他一直没回过荷叶镇，也不知道陈嘉映那小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还上他欠的钱，如果还上了，那自然是最好，他也不用夹着尾巴再做人了。
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按道理来说应该要重新生活，可他还是老样子，抽烟打牌喝酒一个不落。
只不过他没再借高利贷，他可不想被两波人追杀。
蓟县有很多地方都在施工，没钱了他就去工地上搬砖，结了工资又重回牌桌上，结局是输得一个子儿都没剩。
运气也太霉了点吧，陈建业在回去的路上大骂，一手拎着酒瓶，一手夹着烟，歪七扭八走在大街上，恶臭味弥漫在他身上，头发一缕一缕地打着结，蓬头垢面的，妥妥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他对此还浑然不觉，并不认为自己身上臭，那反而让他更加自信。
有一天，他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房子中组成的一个简陋的棋牌室中打牌的时候，那时候他正打得起劲，面红耳赤，满脸油光，嘴里吆喝着给钱。
看着手中的各种颜色的票子，陈建业心里难得的舒畅，赢钱的喜悦让他继续下位又接位。
正当他下场休息的时候，旁边一桌的妇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其中一个妇人的儿子，闲来无聊，于是他张着耳朵听八卦。
“你们听说没？之前来了个大慈善家，他资助我们这的学生读书呢，王姐的儿子就被选上了。”
“听说了听说了，总共就资助了几个人，你说王姐她儿子运气咋那么好。”
“那是按成绩来的，你想要，叫你儿子争气点呗。”
“总共就那几个名额，隔壁荷叶镇那小山村还占了个，你说，那山里面的能比过我们城里面的吗？”
“你就别酸人家了，都说了是按成绩来的。我也听说了人家那是县里面的第一名，被送到星城读书了呢，我记得那孩子好像叫...陈嘉映。”
“那可不得了，到时候考个名校，出来得那都是人中龙凤啊。”
听到名字的那一刻，陈建业瞳孔在地震，他本以为那小子迟早得毁，可按现在这个局面，他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好说歹说他养了陈嘉映这么多年，供他吃，供他住的，他可不得好好孝敬自己。
推算一下他的年纪，他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了，想来他都成年了，快高考了，马上就能赚钱了，那到时候这个牌不是随他打。
自己得赶紧找到他，陈建业现在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也顾不上打牌了，忙凑到那堆妇人面前询问陈嘉映的下落。
他凑上前狗腿地说:“请问你们知道陈嘉映在星城哪儿吗？”
坐在中心的胖妇人被他身上臭气熏天的恶臭味气得翻了个白眼，她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我们怎么知道呢，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朝他甩了甩手，“去去去，我们女人讲话，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像什么话。”
胖妇人的行为让他很不爽，他洋气地说:“你们口中陈嘉映可是我儿子，没想到吧，我儿子这么有出息。”
听见这话，那堆人一下就放声大笑起来，“原来你就是他爸啊，他爸借高利贷跑了的事可都传到我们这边来了，你还好意思自报家门呢？”
陈建业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周边的嘲笑让他抬不起头，更让他生气，生气这妇人的多嘴多舌。
拳头不听使唤地被举起，对面的人看出了他想动粗的心思，那个妇人叫来了几个壮汉把他丢了出去。
他跌坐在外面的沙地上，黄沙因为他被丢出来而四处飞扬，陈建业边咳嗽边把面前的飞沙挥散开，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放高利贷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从他被丢出棋牌室才过了几天，他只不过是又登门想打牌，但棋牌室门口赫然站着当初放高利贷的人，那个为首的买保险的和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纹身汉。
他的双腿微微发抖，立马调转方向撒腿就跑。
为首的眼尖看见了逃跑的他，急忙叫身边的人追上去。他指着陈建业逃跑的方向说:“他在那呢，别让他给我跑了。”
陈建业像个亡命之徒一样跑得飞快，他穿过大街小巷，往各种犄角旮旯里跑，那群追他的人自然没有他熟悉蓟县，不一会就不见影了。
身上全是刚刚跑出的汗，他背靠着墙壁，身子慢慢缩倒在地上，心里骂着几天前那几个女人，定是她们泄露了自己的风声，要不然高利贷的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四周的小道错综复杂，他们那伙人肯定要迷路一会儿，而蓟县也不再安全了，他该离开了。
他是想过去找陈嘉映，可是星城太大了，他又不知道他具体在哪，而且他在星城也没有落脚的地方，自己身上又没钱，可谓是三无人士，如何在星城找人，这就好比在大海里捞针一样。
不管了，反正他现在得离开蓟县，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地下室的方向走，还时不时注意身边的动静，生怕突然冲出来什么人。
终于到了地下室了，他把衣服大包小包塞到一个手提袋里，他没有什么衣服，也没有什么好带走的东西，所以收拾起来非常快。
提起手提袋开门就往车站走，他刚打开门。
“嗨，你在这里啊，让我们好找。”罗帆举起他的手朝陈建业打了个招呼，身后的人紧紧堵在门口。
他往后慢慢挪动，罗帆身后的人冲进地下室，狭小的地下室瞬间被人挤满，他被其他人架着不得动弹，罗帆招呼着其他人翻他的口袋和行李。
手提袋中的衣服被倾倒在地上，一个人用脚踢开堆成一堆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裤兜和外套的口袋芯都被翻出来了，露出了白色的布料。
其中一个人将翻出来的几百递给罗帆，他接过钱，抽打着陈建业的脸，他说:“大叔，你跑了了这么多年，就这几百块怕是不够打发我手下的兄弟们啊。”
陈建业实在是没辙了，这些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整自己呢？
他好声好气地说:“饶命，饶命，我虽然现在没钱，但我儿子有钱啊，你知道他吧，陈嘉映，就是那个被有钱人资助的学生，他马上就要高考了，等他上了大学就能赚钱了，再给我点时间，到时候我连本带息还给你。”
罗帆转溜着眼睛，他确实知道陈嘉映，当初没找他麻烦就是看他太可怜了，他说:“我不管你找谁要钱，反正咱们之前的账要算清楚。”他转念一想，何不再借此多要一点，“说吧，给我一个期限，一次性还完。”
陈建业吞咽口水，“五年，五年之内我全部还给你。”
罗帆冷笑一声，讥讽道:“五年？你是想让我兄弟们多喝五年的西北风吗？”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两年，我只给你两年时间。”
“要不然你就任我们处置。”
知道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连忙点头接受。
罗帆派了一个叫刀哥的男人跟着陈建业，一旦他有想跑的意思，立刻就地解决他。
听到这话的陈建业也不敢再造次了，动都不敢动，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突然，陈建业的手机被罗帆甩给他，屏幕上的界面是一则新闻，新闻图片上是一个男人和一群学生，其中一个就有陈嘉映，标题上写星城ⅹⅹ高中迎来了大慈善家李平资助的孩子。
罗帆的脸色晦暗不明，他说:“请尽快。”
陈建业将手机屏幕抹干净，凑近看新闻中的少年，少年白白净净，站在人群的边上，身子挺得板正。陈建业咧开嘴笑，露出了泛黄的牙齿，嘴里嘟囔着。
“原来你在这里。”
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心里想着，反正自己也要去找陈嘉映，要不就让这群人和自己一起，他们还能负责自己的开销。
心里的算盘打得好，可现实中罗帆却不如他的意，他只是叫刀哥跟着他，他们另一群人就打道回荷叶镇。
临走时，罗帆掐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不要忘了我们之间说好的。”
陈建业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在骂他，真是一个笑面虎，动动嘴皮子人家就给他卖命，他也瞧不起给他卖命的亡命之徒，只不是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罢了。
离开蓟县那天，他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刮掉了胡渣，剪短了头发，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提着行李和刀哥来到了汽车站，坐上开往星城的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