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皓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温绵川的，所以没有看到温绵川瞳孔地震般的表情。

“擦油？”温绵川没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识握住房间门把手。

俞皓从裤口袋掏出一瓶万花油，示意地晃了晃。

温绵川终于敢呼吸了，还以为他会掏出点别的东西来。笑着走过去想拿他手里的万花油，“我自己擦就行。”

然而俞皓却躲开不让他碰，冷冰冰地说：“我帮你擦。”

他想趁机会，把所有人情都还给温绵川。

不管是不是过来陪他过生日，从相识到现在确实得到过温绵川许多帮助。他从没谢谢过对方，但心里一直记得。

“你坐床上。”俞皓指了指白色的单人床，自己拉了张沙发椅坐边上。

温绵川站在门口始终没动，紧张地用食指抠大拇指指甲面。

见他一副吓坏的模样，俞皓努力勾勾嘴角表达善意，轻拍床边说：“坐吧。”

温绵川不知道他说的“zuo”是哪个“zuo”，转移话题说：“我还有文件没处理完。”

“很快的。”俞皓说着拧开万花油，抹在手掌里。

看阵仗确实是正经擦油，温绵川小心翼翼走过去，坐在床边，但眼里还是惶恐不安。

人坐下后，俞皓便要把他裤脚拉起来，吓得温绵川后退到床上抱起枕头。

“怎么了？”俞皓很不解。

“你……”温绵川拼命眨眼，结结巴巴地，“你要……擦哪里?”

“不是膝盖淤青吗？”

“哦。”温绵川战战兢兢又挪回床边，把睡裤的裤脚掀过膝盖。

花白的腿露出来，显得淤青的地方尤其明显，正当俞皓要下手时，屋内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温绵川赶紧扑过去把床头的电话接起来，“喂？”

俞皓没在意，继续还他的人情债，温热的手掌在温绵川膝盖铺开。

“嘶——”

“疼？”俞皓看他把脚缩了回去，便问。

“我……”温绵川正想着如何摆脱他，电话里的声音却传入他耳边。

“你该不会做的时候还接我电话吧！”

温绵川赶紧把电话挂断，生怕俞皓听到黄沛沛的声音，毕竟房间很安静。

“要不我自己来。”温绵川抓住他的手。

“不行。”俞皓挣开他的手，用力揉搓他膝盖骨。

温绵川抿着嘴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忍着点痛，不要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出来。

“擦油是会痛的，你忍着点。”

两分钟后，温绵川慢慢适应了疼痛感，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好点没？”俞皓轻声问，但手上力度没减弱过。

温绵川微微点头，“谢谢。”

“你另一边有伤吗？”

温绵川摇头，“没有。”

俞皓不信，直接掀起他另一边的裤脚，看到了比左边更严重的淤青。他懒得说，又抹了点万花油在手掌里。

“还是我自己来吧。”温绵川拉住他的手。

“不用。”俞皓很坚持。

“你过来就是为了帮我擦油？”

“嗯。”

“为什么？”温绵川还是很疑惑。

俞皓顿了顿，随即眼珠直直盯着他反问：“那你为什么来陪我过生日。”

尽管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不重要，其实还是很在意。他从没期待过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也跟宋洋和宋滢说别搞庆祝。但当温绵川出现在他眼前，还说要给他过生日，就完全变了。他变得渴望过生日，渴望出去玩，渴望有人陪。

“没为什么……”温绵川不懂他的执着。

“可怜我？”俞皓猜道。

“怎么可能！”

俞皓被自己问出口的愚蠢问题逗得冷笑一声，按住温绵川的大腿，继续帮他擦油。

“对不起。”温绵川不知为何开始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想和江健给你个惊喜，如果你不喜欢过生日的话……”

“没说不喜欢。”俞皓话接得很快。

“那你……”

“什么？”俞皓抬眼看他。

“没什么……”温绵川不敢直视他眼睛。

“有什么就说。”俞皓不喜欢他总是藏着掩着，自己又总猜不对，郁闷的很。

温绵川还是摇头。

俞皓看他这样，猛地加大手上的力度。

“啊——”温绵川控制不住叫出声。

“说不说？”俞皓威胁道。

温绵川不知道要说什么，按住他的手求饶，“我可以了，不用擦油了。”

“不说是吧。”俞皓扯着他的膝盖往自己靠，往死里揉搓。

“我说我说！”温绵川拍打他肩膀，让他停下来。

俞皓放过他的膝盖，倚靠沙发等他缓过来。

半响，温绵川搂着枕头说：“只是觉得你好像都不太高兴。”

“我只是不爱笑。”

“你笑起来挺帅的，干嘛不笑。”

“没你这么爱笑。”

无端端被阴阳一句，温绵川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不敢说话。

俞皓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有歧义，补充道：“没说不喜欢你笑。”

可温绵川还是没把头抬起来，反而越埋越深，闷声说：“谢谢。”

人情还完了，俞皓把万花油放在他床头，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温绵川赶紧下床去送他。

刚打开门，黄沛沛侧着身子出现在门口。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完事，黄沛沛一时嘴瓢道：“今天英语课有什么不会的吗？”

“啊？”

“我是问……”黄沛沛尴尬摆手，“今天英语课有什么不对的吗？”

“都没问题。”温绵川说。

俞皓想到之前温绵川让自己给黄沛沛道个歉，他想了想对她说：“我哥不喜欢主动的女生。”

另外两人傻眼看他，而俞皓则以为教她怎么去追宋洋，满意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从楼梯口走下去，黄沛沛急忙推温绵川入房间，关上门惊声问：“你们……做啦？他那么快？”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温绵川坐回床上，乡音都被激出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别瞎说八道。”

“不是……”黄沛沛跳上他的床，“我刚还听到你叫，还有鼓掌声……”

“没有！”温绵川一时也不好解释，转移话题问：“你呢？你怎么那么快回来。”

黄沛沛叹了口气，“别提，被赶回来呗。”

“要不你听阿皓说，改变一下思路。”

黄沛沛思考了三秒，然后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你觉得阿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要不你追他？我追他哥，两全其美！”

“黄沛沛!”温绵川顶不住了，拿起枕头砸她身上，“他是直男！”

“又不是没有直男追过你！”

温绵川停住了手中的枕头，扔在床上，“我们不可能。”

此时在公交车上的俞皓，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心想是不是头顶上的空调吹得太猛，赶紧换了个位置。

回到俞寨村已经是差不多晚上10点，刚好是最后一班车。他先去宋洋家看看情况，顺便报告把任务完成了。

“这么晚才回来？”宋洋开门后问道。

俞皓没解释，进门就闻到股中草味，便问，“吖姐来啦？”

“在厨房，你还没说你怎么十点多才回来？”宋洋又问一遍。

“坐公车本来就慢。”

去帮温绵川擦油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宋洋话梗在喉咙，想继续问点什么，厨房里的宋滢端着碗汤出来。看见俞皓来了，便让他自己去厨房拿双碗筷，一起喝汤。

趁着宋滢再去厨房勺汤，宋洋含糊不清快速问道：“黄老师回去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去宾馆又不远，坐公车才十几分钟，你……”

“你知道他们住哪？”

“知道啊。”宋洋坦诚地说，“他们提前一天到，住宿也是我安排的。”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关于这点，俞皓对宋洋是有点来气。明明是他最先认识温绵川，却连对方来自己村里支教，他都一无所知。

“那不是怕你不喜欢他们嘛！”宋洋有点委屈，“那时让你去迎接大学生都劝老半天，哪敢再劳驾你出面。”

“我有说过不喜欢么？”俞皓反驳道，顺便把喝完的汤拿进厨房。

今天下来都累得要命，只想赶紧回家睡觉。

倒躺在床上后，俞皓拿出手机惯性地点开温绵川的朋友圈，最近几条内容都是关于支教的图片。一张张农村小孩质朴的笑脸，简陋的教室和操场。

没有关于他的。

即使他们今天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狗行动。

可能因为过于疲惫，俞皓没能按照生理钟醒来，而是被房间外的嘈杂声弄醒。他先看了眼攥在手里的手机，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很久没试过睡到这个点，他打着哈欠下床，慵懒地走出客厅。

结果被坐在沙发上的温绵川惊住了眼，在地上的咩咩还冲他吠了两声。

“你起床啦？”温绵川像平常一样，神采奕奕地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在我家？”

“沛沛说要感谢你昨晚送她回去，所以买菜过来给爷爷做顿饭。”

俞皓望着坐旁边事不关己的爷爷，有股气直冲脑门里。

“你来。”俞皓声音略带低沉，又夹杂着一丝闷气。

温绵川懵懵懂懂地跟了过去，一进房间房门就被俞皓锁上。

“怎么是她？”

“你是问沛沛？”

“对！”

要来他家里做饭的，怎么可能会是黄沛沛，俞皓怎么想都不对。

“不是说了为了感谢你……”

“别骗我!”俞皓被弄得烦躁，一巴掌拍在房门上，眼底里冒着凌光。

温绵川一脸难堪，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健气，缩起两边肩膀。

“不说你就别出去了。”俞皓堵在门口，决心跟他耗下去。

“其实是我。”温绵川眉头一皱，“是我想感谢你，所以拿沛沛当借口来你家做饭。”

俞皓抵在房门的手缓缓放下来，“那你怎么不自己做，你不是挺会做饭吗？”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这些都是从对方微博里看到的。

“你又看我微博了吗？”温绵川问。

他怎么会知道？

“什么微博？”俞皓直接装傻。

“你不是说……”温绵川试探性问，“是我微博粉丝吗？”

“我连微博都没有。”俞皓前几天就把微博删了，他急忙掏出手机证明给对方看。

温绵川垂眼看他屏幕里伶仃几个APP，平淡地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可以出去了吗？”

“……”

怎么突然变了个样，这冷淡的语气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你生气？”

温绵川摇头，但表情明显不对。

他本身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但面对温绵川他总是下意识不太理智。

两人沉默了许久后，温绵川又问了声能不能离开，还是那种语调。让俞皓着实难崩，索性示弱摊牌。

“对不起，我撒谎了，我是你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