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是几个意思,俞皓隐隐觉得温绵川还是不对劲。刚想问出口,门被人敲两声。俞老爷拍着门喊他俩出来吃饭。
俞皓没有入座,而是先去了洗漱。
走出来时,刚好撞见宋洋急匆匆走进来,扫视屋里一伙人后,指了指俞皓说:“你来。”
感觉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俞皓漫不经心地跟在宋洋后面,走到院子门口有遮荫处的位置。
“黄老师怎么来你家做饭?”宋洋急切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俞皓依靠在墙边,双手抱臂。
“她……”宋洋支支吾吾的,“人挺好,也很善良,不嫌弃我们这农村小地方……”
俞皓越听越不对,赶紧打断,“关我什么事?”
“人家选择对你好,你考虑考虑。”
“神经。”俞皓骂了一句,懒得再理他,觉得身边没个正常人,转身要走。
结果半路又被宋洋拉回来,“你跟我不一样,你以后是要去她学校读书的,天天能碰着面,毕业还能留在省城找份薪水高的工作。你有资本接受,而我不一样,我不能让她为了我留在这里过日子。”
俞皓挣脱他的手,很不耐烦,“你自己跟她说!”
“吖哥没跟你开玩笑。”宋洋挡在他面前,“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但你很年轻……”
“喂!”俞老爷站在门口呵斥他们,“进来吃饭!”
宋洋愣了愣,往屋内看了眼,便说:“大爷,我吃过了。”说完,他拍拍俞皓肩膀,快步离开院子。
俞皓走回屋,看到餐桌丰盛的四菜一汤,没多少胃口。他入座在温绵川旁边,先是观察了对方的神情,发现比刚才恢复了不少,这才有心情去夹桌上的菜。
餐桌上四人不怎么说话,俞老爷整顿饭都唉声叹气地,只有咩咩在桌底下汪汪求要食物。
“爷爷,狗的饭碗在哪呀?”温绵川首先打破僵局,“我去给它装点吃的。”
“反正菜多吃不完,等下都留给狗好啦。”俞老爷说话的时候眼尾都没抬一下。
温绵川笑容收了几分,继续安静下来吃饭。
等吃完饭,温绵川和黄沛沛抢着收拾碗筷进厨房。俞老爷则自己夹了满满一碗饭,拿去喂狗,回来时凑到俞皓身旁低声说:“你知道从古至今,做人最忌讳什么吗?”
餐桌被折叠到一半,俞皓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看着爷爷。
“勾二嫂。”
俞皓脑子“嗡”地一声,脑内快速运转起来,怪不得刚刚宋洋跟他说一堆有的没的,气得甩下手里的餐桌,径直走去厨房。
厨房里的两人正嘻嘻哈哈小声耳语,看见俞皓进来后,立刻分开正经干活。
“黄老师。”俞皓语气很冷淡,“昨晚我还忘了多加一句,除了不喜欢主动的女生,我哥更讨厌三心二意的女生。”
黄沛沛抿起嘴唇,失措地瞪着他。
“还有。”俞皓往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可最先有反应的,却是温绵川。
他脸色一沉,把水槽里的盘子拿出来放好,随即牵着黄沛沛的手走出厨房,与他擦肩的时候撂下一句:“打扰了。”
俞皓没去追,他觉得温绵川护着她是理所当然的。从初中到现在,俞皓拒绝过不少女生的表白,话说得比现在狠上几倍的都有。
“俞爷爷,我们走啦。”黄沛沛在客厅大声说了声。
该有的礼貌俞皓还是有,他走去客厅打算送送他们。
“不用,”温绵川说话的时候没看俞皓,而是拉上黄沛沛走出院门。
这次俞皓倒是追了出去,在院外把温绵川拉住,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温绵川甩开他的手,“我们赶着回去上课。”
“不是两点半才上课吗?”
“与你无关。”温绵川还是没正眼瞧他,跟黄沛沛快速消失在路口。
俞皓顿住在原地,仍然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温绵川会突然变了样,认识他这么久,从没看见过他对谁甩过脸色,除了刚刚。
是因为他拒绝黄沛沛吗?还是因为自己撒谎?
想得俞皓有些烦躁了,他不管这么多,一路跟随他们身影往学校方向走去。
黄沛沛偶尔扭过头看他,接着凑近温绵川低声说话。但温绵川始终没有回头看,明显就是对他一个人闹别扭。
俞皓的脚步加快了脚步,温绵川好像后脑有眼似的,拉着黄沛沛跑起来。
三人莫名地你追我赶,沿着崎岖的乡间小道小跑。烈日当空,毒辣的太阳炙烤着他们,等到达学校门口时,都挂一身的汗。
黄沛沛瞅着俞皓跟他们走进学校,半喘着气问:“你……你是有什么事吗?”
俞皓现编了个理由,“我想听温绵川上课。”
黄沛沛惊得眼眉一挑,猛地点点头,强行把温绵川转了个身,“那你们聊。”
还没等温绵川喊住她,黄沛沛已经逃离他俩几十米远。他抬眼看俞皓,随后眼睛又望向别处。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俞皓直接发问。
温绵川没张嘴,仅是摇头。
俞皓不喜欢这样的答复,开始解释道:“如果是因为黄老师,我可以跟她道歉。但我不可能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比我大,而是我知道我哥对她有好感,所以我必须拒绝。”
听后温绵川缓缓移动眼睛,往上看到俞皓额头闪烁的汗珠,在太阳底下额外耀眼。
“如果是因为我偷看你微博,我可以再次道歉。我只是想了解你的……”
“你为什么想了解?”温绵川问。
“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俞皓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所以才报考中大,读数学系,想考研,我想跟你一样优秀。”
温绵川垂下眼来,看着自己刚一路跑过来,被尘土染上污渍的白色球鞋。
“你可以不要生气了吗?”俞皓又问一句,“我真的没有恶意。”
几秒后,温绵川抬头的同时扬笑容,“在我上课前,帮我一起改作业好不好?”
俞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温绵川拿出一沓作业本,分给他一半,“三页数学题,对的打勾,错的打叉。你要是觉得写得好,还可以盖个小红花。”
小学数学题无非是加减乘除,但俞皓批改下来好几本都没有人能够拿满分的。有些他甚至怀疑是乱填,写个数字都歪七扭八,越改越气,下笔越来越重。
温绵川留意到他下笔的“嚓嚓”声,询问道:“错很多吗?”
“觉得你白教了,这么简单都不会。”
“没有互相抄答案已经很好了。”温绵川温柔地说,“新知识点他们也就上了一节课,有错题很正常。”
俞皓依旧没什么耐心,批改时不小心划破了一页纸。
他停下手中的笔,慌张地看向温绵川问,“有透明胶吗?”
温绵川再办公桌抽屉里摸索一番,只找到一支胶水,“我来吧。”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划破的纸粘回在一起,俞皓不禁问道:“你很喜欢做支教吗?”
“喜欢啊。”温绵川没抬起头。
“为什么?”
“这样可以到外面到处看看呀。”温绵川说得很坦然。
做支教通常都是去贫困山区,就像俞皓所在的乡镇,是省里出了名的贫困城市。整整十几年过去了,乡道和城镇的变化并不大,无非是翻翻新,做点面子工程。许多本地人也基本选择外出打工,赚了钱也不会回来。更别提像宋洋这样的,出去读书还愿意回来搞建设的,少之又少。
“那你做完这期支教回北京么?”俞皓又问。
温绵川抬起头,语气有些迟疑,“我不回北京。”
“那你回哪里?”
“回学校那边租的公寓。”
俞皓有点失落,他觉得如果温绵川留在这里多玩几天也挺好,脑子一热问道:“那我能跟你去省城玩吗?”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俞皓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烫,简直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其实只是不想他这么快走,但就是开不了口告诉对方。面对温绵川,他总是不能像对其他人那样直来直往,偏要使劲儿拐好几个弯,弄得自己都有点被绕晕。
“你想玩几天?”温绵川终于开口问道。
俞皓动了动喉结,心虚地挤出两字:“一天。”
“一天够吗?”
“我不知道省城的宾馆多少钱一晚,如果便宜可以玩多几天。”
“如果……”温绵川细声细语地,“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公寓。”
“不介意。”俞皓说着重新拿起笔,快速地批改作业来掩饰内心的高兴。
温绵川把粘好的作业本放置在自己那一叠的最上面,悄咪咪地瞟了俞皓一眼,接着也低下头继续作批改。
好不容易把四个班的作业都完成后,温绵川给俞皓倒了杯热茶,还给他两颗糖果当作奖励。
“你等下真的来看我上课吗?”温绵川问道,“不用勉强。”
“反正现在暑假我也没事干。”毕竟自己扯下的谎,怎么也得圆回来。
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其中好几位俞皓认得是来支教的大学生。他们纷纷朝温绵川喊“师哥”,同时好奇地扫视坐在旁边的俞皓。
“九月份阿皓就是你们师弟啦!”温绵川热络地介绍,跟着拿起桌上的一沓作业本,打算先带俞皓去教室。
正式上课后,俞皓坐在教室最后面,看温绵川站在简陋的讲台,在陈旧的黑板上板书题目,会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学生,作为回答问题的奖励。
跟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温绵川给学生的只有一颗,而他有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