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绵川看俞皓裸着半个身子出来，他立刻转过身，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俞皓倒是没多在意，想问他为什么来，却又想起昨天那句：我也不知道。
他把话憋回去，转而问了个很弱智的问题：“你没发烧吗？”
温绵川侧过身，没正脸看他，说：“没有，听说你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谁说？”
“爷爷。”
俞皓应了声，又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
“我还没吃。”
温绵川眼珠轻轻往他的移动，“那我给你煮点东西？”
“好，厨房有面条，我好像有点发烧。”说完，俞皓便转身回浴室。
温绵川听到关上门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他把咩咩放回地上，然后走去厨房用洗洁精洗手，才想起来俞皓没告诉他面条放哪。
厨房很窄，除了灶台其他电器都很陈旧，没有抽烟机所以墙面被熏得发黄。冰箱只有两层，他在里面找到了挂面，还摘了点菜心。
等俞皓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来，已经嗅到了面香。他顺着味道走去厨房，看到面条正在出锅。
“谢谢。”他突然说了声。
温绵川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吓得面条没夹稳，垂在碗边，眼看要滑下来，他直接用手接住，烫得赶紧往水槽里丢。
俞皓赶紧走过来问：“没烫着吧？”
“没事。”
俞皓不信，抓起他的右手掌仔细看，但他自己体温也很烫，所以温绵川用左手背轻触他额头。
“你量体温了吗？”温绵川问。
“家里没体温计。”
那双黑眸比平时少了点亮光，温绵川让他先去客厅等，自己把面条端出去。
俞皓把面吃得一滴不剩，连汤水都喝个精光。
“药在哪？”温绵川问。
“家里没药。”
“那我去宋大哥家问问。”温绵川说着站起身，但被俞皓拉住。
“不用，睡一觉就好，你能陪我吗？”俞皓变得很坦诚，他不想温绵川走，怕走了会换其他人过来。
温绵川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陪你睡吗？”
一字一顿，都点颤音。
俞皓笑了，“两个男人怎么睡？”
温绵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应该走的，去拿药或者叫宋大哥来照看。但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又坐回了餐桌前。
“只是想你陪我。”俞皓毫无预兆说了一句。
“为什么？”
俞皓看了他很久，回复他同样的话：“我也不知道。”
温绵川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走了，但挪不动身。他猜不出俞皓是怎么了，也不敢多想。
俞皓倒是比平时冷静，开始自顾自说道：“我没什么朋友，也不擅长交朋友，高中三年能聊得来的只有江健。班上其他同学的名字，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全。但遇见你之后，我特别想珍惜，可能是因为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温绵川试探性问：“朋友吗？”
“嗯。”俞皓继续说，“你很博学，很善良，对谁都那么好。然后我发现，原来我并不喜欢你对别人好。”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想你对我好。”
温绵川没说话，只是把眼神丢给咩咩，期望它能汪一下，打断对方的话。但咩咩貌似想继续听下去，趴在地上使劲摇着尾巴。
“我会不会很奇怪？”俞皓自嘲一下，“跟人交朋友都要耍小心眼。”
“不会。”
“那就好。”
咩咩终于都汪了一声，温绵川身体像是恢复了灵魂，站起来说：“我还是去给你找药吧。”
“你还会回来吗？”
温绵川愣住了，原本想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对上俞皓的眼睛又把话吞回去，“会的。”
俞皓安心地放他走了，看着他走出院子，心底却觉得温绵川回不回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房间，瘫软在床上。靠着感觉摸索手机，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分钟。
他不知道温绵川会不会回来，或许等下喊他名字的是宋洋，又或许会带着黄沛沛一起出现。
如果只有温绵川就好了……
“阿皓？”
他没回应，细细听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身体正在发烧，脑袋昏涨得听不太清。
几秒后，房间门口只出现温绵川一人。
“你睡啦？”温绵川轻声问，手里还拿着盒退烧药。
“只是躺一会儿，没什么力气。”俞皓侧卧看着他，“你下午要上课吗？”
“今天停课。”温绵川把药放他床头，“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停课你还来我们这？”俞皓问。
“昨晚雨太大，校长留我们住一晚。”温绵川说着走出房间，端来一杯热水。
“你下次可以来我家睡。”可能因为生病，俞皓声音异常磁性，“你可以睡我屋，我睡爸妈房间。”
温绵川没回答好或不好，只是保持微笑，把药丸递过去给他。看他服下后便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先回去了。
再舍不得别人还是得走的。俞皓躺在床上喊他：“温绵川。”
温绵川回头看他。
“谢谢你不觉得我奇怪。”
温绵川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不客气，只点点头迫使眼睛从他身上移开，然后发现了垃圾桶里的糖果。
笑容随着他转身消失，只不过俞皓没有看见。
退烧药起效后，俞皓开始昏睡，做了很多个梦，变换了无数个场景，但让他醒来后最记得的，是他躺在阳光底下跟咩咩晒太阳的片段。
隔天，俞皓精神恢复不少，出客厅吃饭时看到垃圾桶的糖果后，他把糖果一颗颗捡回来，重新放进抽屉的盒子里。
今天是大晴天，雨后天空总美得不太真实。俞皓走到阳光底下晒了晒，连打了两个喷嚏。
俞老爷不知道从哪搞来条狗绳，把咩咩拴在院子里。看来他挺喜欢这条狗，只是嘴上不说。吃完饭就领着咩咩一起去打牌，家里突然只剩下俞皓一个人。
从前暑假都是埋在题目里过日子，现在高考完只能无所事事。他想了想，把院门关上，打算跟前几天一样去学校帮忙改作业。
出发前，他给温绵川发了条信息说自己过去，但一路上都没收到回复，想着可能对方在上课，并没多在意。
直到走上通往学校的斜坡，温绵川才给他回复：今天没有作业要改。
俞皓没停下脚步，问了句：今天也停课？
对方没声了，但俞皓明明听到上面的学校有传来嘈杂声，他加快脚步走上去，看到学校的空地操场挤满了学生，好像在办什么活动。
手里的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的回复是：对
俞皓往里瞧了两眼，发现温绵川正从个树荫底下走出来，刚要扬起笑，看见站在校门口的自己，整个人僵住了。
隔着距离还挺远，但俞皓能看得清温绵川错愕的表情，他径直走到他身边问：“不是说停课吗？”
“是停课。”温绵川解释说，“学校停电，所以安排学生在操场做游戏。”
俞皓扫了一眼操场，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不用勉强。”温绵川语气很淡，“我们都安排好了，暂时不缺人手。”
“不勉强，我很乐意帮你做事。”俞皓说得很轻松，难得对他笑笑，“那我坐旁边看，有需要喊我。”
看他爽朗的脸，温绵川不好意思低下头，往学生中走去。
俞皓静静坐在树荫底下，看温绵川陪同小学生们玩老鹰捉小鸡，跳大绳。满头大汗，却又笑得稚气盎然。
中场休息时，黄沛沛走过去温绵川身边，对他说了点什么，随后挥手朝俞皓喊：“阿皓，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俞皓二话不说，跑过去问：“要玩什么？”
“你别勉强。”温绵川插话道，“不是昨天才发烧吗？”
“本来也不严重。”俞皓说。
“那你跟绵川一队，跟师弟们带的班拔河比赛！”黄沛沛兴奋地说。
“可以。”
温绵川却皱起眉，对黄沛沛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真没事。”俞皓看他还是不太乐意，咬咬牙迸出几个字，“师哥，你信我。”
温绵川猛地扭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沛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推着两人走去一边，将他们班的阵地说清楚。
小朋友瞬间围拢过来，嘴里都嚷嚷着问等下要怎么拔河。
俞皓也顺着问：“师哥，等下要怎么弄。”
温绵川没多敢看他，把注意力放在学生身上，让他们排好队站在绳子旁边。蹲下身教他们用什么姿势，怎么握绳子，提醒他们不要受伤。
等他站起来，想找俞皓商量时，看到他跟自己一样，蹲下身教后面几个小胖男生怎么用力，嘴角一直保持着笑容。
他愣神看了很久，直到身旁的学生告诉他要准备了，才回过神来。
“那我站最后咯！”俞皓朝温绵川挥手喊，一只手握着绳子。
“好。”温绵川回喊，但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黄沛沛在中间一声吹哨，两边人马都随着“一、二、一、二”的助威声发力。学生们扯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
最后还是输了，温绵川带的班有些学生哭起了鼻子。他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哄，引来好几位学生吵着也要吃。
温绵川让黄沛沛暂时照看一下，自己跑回办公室拿糖果回来，一个个派，一双双小手掌在他面前摊开，直至有双大手伸过来。
“师哥，我也要。”俞皓凑过去说。
“你……”温绵川把糖收回去，“你不是说不喜欢吃吗？”
“你给的我爱吃。”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温绵川心里萌发，他看着俞皓温和的眼神，刚把糖递到他手掌心，但又收了回去。
俞皓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别的，拿回去丢掉很浪费。”
俞皓猜他应该是昨天来的时候看到垃圾桶，解释说：“我都捡回来了，放我书桌里，不信你可以去我家看。你给了我八颗，我吃了三颗，还剩五颗，不多不少。”
“那给你。”温绵川迅速把糖果塞他手掌礼，慌忙转过身给其他小朋友派糖。
收到糖果后，俞皓拆了塞嘴里，青苹果味的酸恰到好处，在口腔里打滚两下后，便有甘甜的味道跑出来。他把糖纸塞回口袋里，看着温绵川被围在学生中间，笑得跟他嘴里的糖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