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汀白来的时候,霍野正摆弄着手机,在挑选最漂亮的玫瑰花种子,别墅里光秃秃的,该有点艳丽的色彩。
人走进来,门被推开砸在墙上的声音格外的大,来势汹汹大架势并没有让霍野的脸色有多大的变化,甚至于还在笑,问:“听说虞宅的玫瑰花开的很漂亮,怎么弄的?”
虞汀白没理,他的脸色也算不得上太好,目光扫过四周,又落在楼梯上,最终才定格在霍野的笑的灿烂的脸上,声音粗哑的问:“他人呢?”
霍野轻笑,将手机放在了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气势并不比虞汀白弱,在与虞汀白身后的几个保镖对视一眼后,姿态仍旧一如既往的闲适。
气氛凝结成冰,温度降为冰点。
“嗡”的一声震动,虞汀白将电话接通,只是几秒的时间,瞥了一眼霍野就转身准备向外走。突如其来的来,甩了一句后又一声不吭的走。
霍野朗声问道:“是有了他的消息了?”
不等虞汀白说话,霍野就向他走去,语调漫不经心,有理有据的推测:“我猜,应该是虞宅打来的电话。他应该思考了一会,找人借了一部手机,他不能打给你,因为你可能在忙,也可能并不关心。”
“所以,他会打给宅子里的一些人。”
“嗯,虞汀白,你说是不是很贴心。”
霍野似笑非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有着非人的不真实感。
虞汀白侧过身,眼下淡青,算着帐:“找人撞车,发生车祸,趁着混乱把人带走,霍野,你该庆幸他人是好好的,不然,我不会这么痛快的离开。”
锐利的视线扫过他的脖颈,似要连同血肉骨骼一起斩断。
他想他死。
好巧,他也是。
霍野不紧不慢开口:“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喜欢你的,既然不回应。”停顿数秒,语气阴测测同角落里甩也甩不开的潮湿青苔,“你为什么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就和之前一样。”
“装死的人为什么不能一直装下装下去,死了就死了,你说是不是?”
虞汀白掀起眼皮,淡淡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取代不了我,不是吗?”
并不激烈,简简单单的就能让人溃不成军,平静的陈述像铁一般的事实。
有些话只攻心,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霍野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扯动嘴角,涩然却毫不退让,一个人不好过不如两个当狗,总有一起不痛快才算好:“对,所以云水小区的那栋楼,还有那些人,你很放心吗?你觉得你是不可替代?”
“虞汀白,你算个什么。”
虞汀白:“……”
霍野继续说:“你的优势在哪?你真的只是比我早了那么多年。”
霍野望着虞汀白,他从来都不觉的虞汀白有哪一点能和他比较。
虞汀白的喜欢比他热烈吗?
没有,甚至于这点喜欢没人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
被季宁亦喜欢的人居然站在风暴正中心,对他的喜欢视而不见,这是喜欢吗?
多可笑。
只是当赵清越那样笃定的说他们已经领证之后,比起质疑,霍野更多的是一种措不及防,没有人会不喜欢季宁亦,这是一种直觉。
顺着云水小区查下去,帮助过他的楼上男邻居,一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所有的,都在一点点被揭开。
最大的威胁从来都不是许以周,而是看起来从未有过一丝情绪的虞汀白。
得到季宁亦全部喜欢的人居然仍旧在害怕,在恐慌。
可是活该。
霍野裂开嘴,目光沉沉:“虞汀白,其实你也在害怕被取代吧。”
虞汀白没有去否认霍野口中的话,近乎是用认同的语气对霍野的某句话进行了回应,他的皮相清隽雅致,大约是没睡好,眼下淡青多了点神经质的压抑、沉闷。
轻笑中夹杂着轻蔑,嘲弄着:“对,我就是比你早一点。”
“霍野,这就是命。”
坐了那么久的车,宁亦没有第一时间回虞宅,而是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打开窗户透了会气,又给自己煮了点东西吃。
休整了一会,宁亦才出门,回了虞宅。
小洋楼里只有程伯一个人,见到他回来,程伯笑了笑,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宁亦点头,他不说话的时候,沉默的就显得很乖。
雪是半夜下的,宁亦迷迷糊糊的醒来,就听到了轮胎划过地面的声响。小洋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差,宁亦觉得室内有点热,就开了点窗,刚好睡的不安稳,一下子就清醒了。
宁亦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看向外面。
玫瑰,落雪。黑衣保镖从车的一侧下来,左手打开车门,右手陡然将黑伞撑开,坐在车后座的人长腿一跨就下了车,大衣垂落,清贵冷然。
被伞遮住的眉眼下一秒露了出来,在玻璃后的宁亦突然有了一种被注视感,拉着窗帘的手松了力。
宁亦又躺了下去,这一次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过来,宁亦一个人吃了早餐,程伯在一边换着花。
吃完早餐,宁亦到了杯水,站在程伯刚刚换花的地方,盯了几秒,点了点其中的一朵花的花瓣。
别墅里没其他的花,多的是火红的玫瑰。
隔天换的花也不是从小洋楼前后的玫瑰花铺里挑选剪下来的里来的,而是不远千里的从世界各地运来,一趟一趟的,从来都没有断过。
望了几眼,宁亦发觉了有点不对。
装花的瓶子似乎换了一个,瓷白的瓶子泛着青,不像昨天的那一个。
程伯要出去,宁亦也就没在问。他的视线落在向上的楼梯上,又移开。
几天下来,宁亦没在小洋楼里再见到虞汀白,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似乎只是一场梦,虞汀白他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雪过后,屋外的花圃里有几个人在移植玫瑰花,宁亦手揣在兜里,静静的看着,唇抿的发白,缩着脖子,鼻尖有点红。
雪化了一点,人脚踩在地上就分外的泥泞,显的杂乱。
喉咙里突然的有点痒,宁亦咳嗽了一声,小洋楼的门就恰当的开出了一条缝,而后完全打开。
陈伯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天很冷,虽然说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快,但也不能病还没好就在这吹风。”
宁亦眼睛一弯,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但脚下没什么动作。
他的眉宇间还萦绕着病气,三餐一直都按时吃,饭后也吃水果,脸颊就是挂不住肉,还是瘦。程伯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让营养师再换换菜谱。
喉咙里的痒意压了下去,玫瑰花根被带着布手套的人给轻轻一提,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拔掉,裸露的花根带着土。
离的有点近,宁亦似乎都能闻到那股新鲜的泥土腥味,他困惑的问:“玫瑰花枝还是青的,怎么还要拔掉重新种?”
玫瑰花被铲了又种在虞宅是很常见的事情,至少在宁亦眼里又或者是在虞宅的每个人眼里都很不值得一提。
但不该是拔,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在原地又种上一棵。
而是用铲子或者是鞋底,车子一点点的碾压,让玫瑰花丛变的惨败不堪,在由另一只队伍整齐的种上一片。
现在的这种方法,不像之前摧毁之后在重建,而是替换,将一棵完好的玫瑰换成另一棵完好的玫瑰。
程伯顺着宁亦的视线望过去,解答道:“你看,那株玫瑰上是不是没有花了。”
泛青的枝条,来年又会是花团锦簇,宁亦喃喃:“这就要被换掉吗?”
程伯:“这些玫瑰要开的很漂亮,它们的目的就是给人看的,那些被换掉的也不会被丢弃,而是会运到虞氏旗下的园林里,不用觉得可惜,小亦。”
宁亦回了嗯字,有点捉摸不定的飘渺。
“程伯。”有一道人声突然的出现,干脆利落,身穿西装的男人就出现在了眼前,嘴角的笑像是用直角尺量过的标准,但意外的没一点的假。
脖子窜风,宁亦缩了缩脖子,望了几秒,不大认识。
程伯没立刻回应,而是道:“小亦,进去吧。”
宁亦再次见到这个人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玻璃花房正中央已经被胖嘟嘟的多肉给占据,宁亦还没蹲下去,就又有人推开了玻璃花房的门。
西装革履革履的男人道:“麻烦季少和我走一趟。”
小洋楼里的风格和虞宅的底色并不融洽,它像一个放大版的季家,更奢华也更让人窒息。像个寂静的深洞,投进一个石头,不见回响。
宁亦是在书房里见到的虞汀白的爷爷,虞潇闻。
老爷子的名字很有书生气,但早年间的在生意场上的所作所为并他面上的清俊慈悲相,而是如鲨鱼闻到血腥味后的凶猛,不管能不能,都要撕咬下一块肉来。
这样的理念也延续到他对孩子的管教上,虞汀白的父亲虞则当年为爱逃抗婚,弄的满城风雨,据说当年还为此从楼上跳下去抗议,扬言要同虞潇闻断绝父子关系,但到最后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了了之。
人到暮年,那双年轻时明锐的眼睛到底显得有些浑。
虞潇闻并不看宁亦,干瘪的手拿着一枚圆润而有光泽的棋子,盯着着棋盘,似是完全陷入自我的一场博弈中。
他的膝盖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