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路上,再无波澜。
易禾在心里揣了事,眉目绕起思索之色,小九伤心地“呜呜啊啊”了一路,缅怀它的“谦谦君子大帅哥”。
刚到殿中,恭衡帝与太后送来的药前后脚到来——下午御书房临走前,皇帝说易禾风寒已愈,但身子骨弱,还是会命人每日遣送补药汤剂。
看着两碗黑水,小九哭得更伤心了。
【呜呜呜呜呜呜他们都想害你,小禾你别死……】
易禾却是淡定把药喝了。
他知道小九如今正处于敏感期,还没从【帅哥变凶犯】的打击中走出,看什么都多愁善感。
恐怕在路上遇到一条睡觉的狗都要泪洒满街,痛心地给它立一块碑,身体上放朵花,祈愿它来世当大户人家的眷宠。
直到睡前,易禾提醒。
“我的奖励呢?”
【什么奖励?】小九正拿帕子拭泪,【……哦哦哦!对对,剧情盲盒奖励!!】
想到《九州风云录》又能拼上一块拼图,小九的情绪雨过天晴,说变就变:【来了来了来了!我看看是什么剧情——】
【……】
【……】沉默。
【嘶————】小九倒抽一大口凉气,看见了极其不得了的东西,声音震颤语无伦次,【我这是欧皇附体了…单抽出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小八这两面三刀浓眉大眼的……】
“?”易禾抱膝坐在床褥上,听得费解。
【小、小禾,咱们开到书的大结局了!!!】小九激动得往空中打了一套拳。
易禾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小九捧书:【咳咳——恭衡20年春,恭衡帝八子易珩登基称帝,改号挚元!!!史称挚元帝!挚元帝年幼,然治国有方,革旧图新,肃清官僚朋党,安内攘外,致使大俞自高宗后又迎来一承平盛世!】
【小八这家伙也太一声不吭了吧!!真没想到啊——你说,这登上皇位最后不管是母家掌兵的大皇子、还是皇贵妃势力的五皇子,或者是你这个先皇后嫡子,都有迹可循。啧啧啧,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个逆来顺受的小八啊!】小九踱步来去,以拳敲手,【邪恶小八…果然是心机深沉的邪恶小八!!】
易禾挑眉,却不惊讶:“你不是说这是一本小说么?为了足够的戏剧性,小说作者最喜欢塑造开头是废柴的主角,升级打脸,爽感十足……如果是我,也会选易珩当‘主角’。”
【你说得也对。】小九抱胸哼哼,【但如果是我……肯定让小禾当皇帝!】
“可别。”易禾敬谢不敏。
【我还没说完呢!!…到时候啊,小禾独揽大权,说一不二!那个什么老五易裴贤,不是很会玩弄心机嘛,就让他天天和大臣们打太极!老二易允会读书,嗯…让他来处理政务好了;老大有兵,就让他去守边疆,看好你的江山!邪恶小八呢,负责给你端茶送水……哦对,还有那个帅哥,】它依旧没忘记它的帅哥,【看起来身手不错,手段也狠,给小禾当暗卫好了。】
【我们小禾就负责吃喝玩乐,然后拿个鞭子,谁不干活就抽谁!!】
易禾:……
感动了。你是一点苦也不想让我吃啊。
小九沉浸于意淫中嘿嘿直笑,易禾也被他逗得笑了两声,转而想起了什么。
“你刚刚说——恭衡20年易珩登基??今年已是恭衡15年,皇帝年富力强,身体不见有疾,再过五年也不过44岁…”易禾声音一顿。
仅仅五年时间,易珩居然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透明皇子、在群狼环伺的条件下登上皇位,光凭他一个人绝对做不到,一定还有位高权重的人从旁支持。但高位大臣就算站队,也不可能挑选一个势单力薄的透明皇子…
等等…!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不是摆烂人要考虑的事。
易禾决定放弃思考,瘫回床上睡大觉。临睡前,应小九强烈建议,又把喻谨唤来,告诉他从明日起不用再把易珩喊过来了。
【这邪恶小八啊,还是少得罪一点为好…!】
……
次日,阴雨连绵。
雨从昨夜半途下起,电闪雷鸣,风雨交杂,到了早上气势削弱,只是淅淅沥沥落着雨丝。
殿门口的桂树在狂风骤雨中被打落几株花苞嫩叶,看得喻谨心疼不已,絮絮叨叨地说待雨停了要先把开了花的摘下来制成桂花糕,见到了易禾衣着单薄,又念着让他多添衣。
“这雨一下,就一天天地冷下去了。殿下.体弱易着风寒,还是要多注意些。”喻谨翻出一件披风,替他裹好。
易禾点头。相比起苦夏,他还是更喜欢冬天一些。外头气候虽寒,只要穿得厚实,冷风也吹不进,身体好似暗夜中一盏灯烛,煦暖舒服。
喻谨站在檐下抬头看雨:“再过阵子,天气凉下来,就该操办秋狩事宜了。去年殿下身体抱恙,留在宫内休息,今年盼着身体康健,出去走走。哪怕猎不到猛兽野禽讨陛下开心,能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秋狩”两个字从易禾脑中一晃而过,他望着雨幕,突然说:“对了,你去查一下昨晚那灰衣人的事情。”
“知道殿下上心,奴才一早就去打听了。”喻谨笑眯眯躬身,走近小声上报,“寅时,京南街候安巷,一妇人晨起时发现一男一女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报了官。昨夜大雨下得厉害,血迹和脚印都被冲刷干净了,候安巷晚上又冷清,也没人目睹行凶。”
“嗯。”早膳在这时呈上来,易禾捧碗喝了口八宝粥,示意喻谨继续。
“衙门去查了两具尸身身份,并不在京都籍中,又查了城门入京名册,但那人员太多,尸体又被破坏,衙门实在无从查起,这案子八成要成一桩无头悬案。”
易禾咬了口饺子,月牙齿痕下饺子漏了馅,他定定看一眼,嘴里一嚼。
呕,芹菜馅。他忙吐掉,喝了两口甜粥去味儿。
“没人认出是昨晚行骗的夫妻?”他问。
“没有,那夫妻似乎刚来京南街行骗,而且尸体被发现时穿着紫衫,应是被人换过了衣裳。”
易禾一愣,这灰衣人善后倒是细致:“对了,他们不是有个孩子?”
“怪就怪在这儿,”喻谨面露疑色,“任奴才怎么打听,也只说死了一男一女,未有童尸。也没听京都里谁捡了个孩子,莫不是、莫不是被灰衣人带走了?!”
易禾觉得有可能,撂下筷子擦嘴:“总归比在那夫妻二人手中好——这孩子八成不是他俩亲生,恐是从哪里拐骗劫来的。”
“殿下如何知道?”喻谨讶然。
易禾说:“哦,我是看小孩长得和他俩不像。”
喻谨似懂非懂。
……其实是昨晚被拦下时,他观察了眼那婴孩,是双眼皮。而行骗的夫妻俩都是单眼皮。从理论上来说,非亲生父母的概率极大。
用完饭,差不多到了上学时间。
易禾风寒痊愈,免学的特权自然也没了,只好喊人把上学用书拿出来,抱着书躲入喻谨伞下,一步迈入雨幕之中。
雨打伞面,细碎如鼓。途径小花园,弥散起潮湿土腥味,混着易禾衣衫上未散的桂香,柔润轻盈。
“殿下,您看看一百三十页。”喻谨忽然左顾右盼,偷感十足地低语。
易禾困惑低头看书,蓦然发觉这书页面间隔参差,有些古怪。
他顺着那大间隙拨开,看一眼就能让人晕字的密集文字中,一抹豆沙红甜软可爱。
“咦……”易禾轻轻惊叹。
书中竟夹着一只扁扁的鲜花饼。用透明油纸四四方方地包好,纸缝里淌出清香。
“学堂申时才下学,奴才看您早膳吃得少,又没用午膳,腹中饥饿,悄悄往书里塞了些小饼。”喻谨挤眉弄眼,“还有第二百六十页、三百九十页…可千万别被太师看见了。”
形式虽让人啼笑皆非,关心却是实打实的。易禾心里有几分感动,想说谢谢,又觉得不妥,轻轻把书合上后,认真道:
“喻谨,你真好。”
虽然还未曾信任对方,也不知这宦侍底细。但俗话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当下对他好,他当下便抱以谢意。
秋初小雨,气温适中。喻谨看向三殿下柔和苍白的脸,在直白对视中微微晃神。见伞面淌下的雨珠快要滴在易禾发尾,他默默将伞打得更斜些。
按规矩,他该说——这是奴才的本分。但不知为何,他低下头不语,只“嗯”了声。
送到荣晖堂门口,易禾抱书独自撩帐入内。打眼一扫,就发现堂内比昨日小考时多出套桌椅。
【昨天老幺不用考试,今天就要来上课了,你们会见到面的。】小九说。
桌椅排布也发生了变化,六副桌椅两两一排,排作三排。座位中第二排已有人入座,其中一人听声转过头来,是二皇兄易允。
身上沾了雨水潮气,易允更显和婉,笑着提醒道:“三弟来了。方才太师已来过一趟,小考测卷已评改完,就在太师讲坛上放着。”
“三皇兄,晨安。”与易允同桌而坐的易裴贤侧过身,按礼制打了招呼。
讲坛上正站着一人,易禾抬头望去,见是八皇子易珩。
京南街头,夜幕重重,尖锐的不耐与狠厉像一丛刺,而当天光大亮、露面登台时,那丛刺又从易珩身上消失。
不知是拔了出来,还是深埋进了体内。
他低眉顺眼,局促道了声:“……三皇兄。”
台下易裴贤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往日八弟都与三皇兄一同来,今日却分开了?”
易禾目不斜视往台上走,易珩却不如他公然无视易裴贤的底气,讷讷说了声“是”,拿着自己的测卷走下去,与易禾擦肩而过。
台上还剩两套卷纸,易禾找到自己那一份,双手看报一样端起,但见左上角被人批了一道字。
戊。
甲乙丙丁戊……戊等,果然是最后一名。
好好好,稳定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