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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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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咋嘛?”

在石台寨的第二个早上,吕逸明和周遥川刚刚走出蘑菇屋不久,就碰上了热情问好的村人。

“这是问我们‘吃了没’。”吕逸明小声解释着,随即回了几句。

“红米饭,红米线!好吃!”似乎是意识到有个生面孔,妇人比比划划地说起不标准的普通话,黑色服饰悬挂着银饰,叮当作响,色彩斑斓的袖口与帽子上的彩绳来回翻飞。

“谢谢!我们就去吃,红米线!”吕逸明笑道。

周遥川尝试了红米线。

云南过桥米线名声在外,同样来自于云南的红米线自然也不会差。

粉红色的红米线又细又长,颇有嚼劲,配上金黄的煎蛋与独特的蘸水,香得让人几乎将舌头吞下。

虽说地处偏僻,但原汁原味的食物总能被富有创造力的人们做成美味的模样,尽情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今日的石台寨来了一批人,像是高校教授带着几个年轻的大学生,都穿着颇为现代的服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看起来和乡邻们非常熟识。

“喔,这些是来帮忙的教授。”吕逸明见过他们,因为隔得远,就没打招呼,先同周遥川介绍了一番。

这些教授和学生主要是做旅游管理和民居保护的,近些年时不时要来到现场。

“要知道,就算是传统民居,改造之前,也没钢筋混凝土的房子住着舒坦。咱们住的这老房子你也感受过。这种地务农,自然也比很多工作辛苦。大家都是求生活,有更好的住处,更轻松的生活,谁还愿意守着中看不中用的老房子与田地?”

现实很近,理想很远——保护古建、非遗、文化,从来不能只是口号与单方面的推动。

周遥川饶有兴趣,“那如今是怎么做的?”

“这些教授学生确实做了不少……”吕逸明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民居改建试点,增加旅游就业,旅游公司分红制度,公共设施改建,活动开发,驻村指导……可比当时建造观景台的公司独吞门票费要受欢迎得多!要不是我这房间预约得早,我也只能花大价钱住民宿。现在可不兴往外租蘑菇屋,我就是个他们没拔掉的钉子户……然而再过一段时间合约就到期了,我也该离开。”

教授和学生们跟着村支书等人离开,周遥川静静地看着那群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模样,唇角不禁沾染笑意。

吕逸明看看他,又回想起昨天关于教育的言论,姑且能揣度到周遥川的心思。

“周老师,今天打算随意走走么?”

“今天准备先写点儿什么,我大概有思路了。”

“正好,我找好姐们要来了红米,做了些处理,姑且是提炼了红米的风味。周老师愿意的话,也可以在工作室里体验。”

“也好。”

这几日过得清闲。

周遥川不紧不慢地在平板上敲打着在石台寨的感想,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仍旧笔耕不辍。

旁边的吕逸明认真倒腾着瓶瓶罐罐,时而溢出丰富的香气,果香,草木香,甚至还有笔墨、旧阁楼的特殊香气,不时引动着周遥川的思绪。

天气时雨时晴,淅淅沥沥的雨水还未来得及浸润每一片林地的土壤,便被灿烂的阳光驱散,留下一团团被困住的云雾不知所措。

他们偶尔在村里走走,帮村民抓住乱跑的鸡鸭,学两句方言,看看晴雨中的梯田,为徒步的旅客指路。

晚上再到露台上搬个板凳坐坐,来一杯红米酒,嗅一嗅今日的调香,聊一聊所见所闻与过去未来。

吕逸明外向,却也有安静的时刻。

有时喝起令人微醺的酒,便沉默着仰起头,倒映满眼星河。

星河灿烂,浮云舒卷,月色映落梯田里的叠叠水波。

春日花草葳蕤,水流清澈,被群山环抱的小村落,无处不散发着春日生发的气息。

不比大城市的内卷,石台寨的生活相当闲适,慢悠悠的节奏是种调剂,更是种心态。

周遥川更新文章的频率不高,通常都是快要离开的时候才发博客——这也是别人很少能偶遇他的原因,也是暗潮的遗憾。

偶尔有网友碰巧在元阳附近,看过他的文章,对他羡慕得很,便驱车赶来,合影留念要签名不说,还要主动@暗潮,让暗潮老师在北京的拍摄之行都不能踏实。

虽说暗潮嫉妒得不行,还是会痛哭流涕地给那些博主老老实实点赞,夸夸周老师好看。

.

在石台寨的最后一天,周遥川帮着吕逸明跑了三四趟,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到他的越野车上。

房东大爷可算是能把房子收回来,健步如飞,欢天喜地地来送行,黑色的褂子都飘成了飞毯。

这蘑菇房还是旧格局,租约到期之后,他就要找工匠,把房子翻新,这样自己再住或者开民宿都舒坦,至少比之前干燥开阔。

“老大爷盼了这么久,终于把我盼走了。”吕逸明和村人寒暄半天之后,轻轻叹口气,“都是玩笑话。我一口气订了五年的房子,中间几年不可抗力,也让老爷子有点收入。但我正经住进来也就大半年,和大家相处挺融洽……这次走啊,虽然不远,总是该找机会回来看看。”

周遥川看他有些失落,正要劝慰几句,旁边忽然跑过来几个当地小孩,手里或拿着几朵小野花,或拿着一支黑色的管状乐器。

“吕叔叔要走了吗?”

“吕叔叔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吕叔叔要去哪呀?”

“周叔叔也要走吗?”

吕逸明被连续的带着浓重口音的问题问得直乐,“走一段时间,和你们周哥,到西双版纳,到昆明。到时候会回来看你们的!哎,我这奔四十了,你们周哥才二十出头呢,记得叫对喽!”

周遥川倒是不介意被叫叔叔,吕逸明还是要求着孩子们改口。

二十出头……也出得有点多了吧。自己读完研也算是工作了三年呢。

“周哥哥,下次回来,给我们拍照!你拍照,好看!”

“哟,在这儿等着呢?”吕逸明笑着挠挠头,“周老师拍照撰文的本事确实比我强。周老师,答不答应?”

周遥川微微启唇,思忖片刻,终究是答应了。

“以后再到云南,我会来看看你们。”

其实他原本想说,约定的重逢并不一定能实现。

就像是回不来的人。

他们突然之间就不在了。

情感突然之间就被瓦解。

承诺时常是虚假而无情的,而他又不想失约。但面对这些孩子,他有些不忍心揭穿。

哪怕离开了校园一段时间,周遥川仍旧会愿意多照顾孩子们。

这或许是为人师的惯性之一。

“吕叔叔,周哥哥,我给你们吹个曲子!这叫巴乌,是好听的乐器!”

“我来跳舞!”

大些的孩子将巴乌放在唇边,指尖灵活地按动,柔和的曲声流泻而出。

另外的孩子迎合着乐曲的节奏,舒展着还未长开的身子,像模像样地跳起当地的舞蹈。

还有其他村人前来送行,连村支书都来了。吕老师的人缘确实不错。

车缓缓开动,告别了石台寨的村舍与人,在群山之中回旋,偶尔与对向的车打个招呼。

远去的梯田、树木留在山的另一边,略为现代化的电线杆、大马路、水泥迎着车子,逐渐敞开怀抱。

而浓墨重彩的山水景致依旧,总是浮现在视野之中。

“云南真是好地方。”许是怕吕逸明犯困,周遥川主动开了口。

“那是!”吕逸明在国道上微微提速,视线仍然谨慎地望着前方,“周老师以前来过云南?”

“我小时候在广东住过一段时间,假期也来过云南。像是昆明,大理,玉龙雪山,但只是作为游客,走马观花。”

“想要更深入地了解一个地方,还是该多住一段时间,融入当地生活。但游客有游客的好处,到远离家乡的地方走走,倒也不亏。”

“吕老师的家乡在东北哪里?”

“我啊,我爸我妈都东北的,一个老家在漠河,一个在葫芦岛,也算是东北顶北边儿南边儿了。这要是大连,真就大东北的南北门神了!”

吕逸明笑,顺带讲了点儿小时候的趣事,话匣子一开,随即问起周遥川有没有去过东北。

“小时候去过漠河……冬天去的,还因为和父母走丢了,得到当地人的帮助才没出事。”

“别说,小点儿那阵,我放寒假,那时候条件没这么完善,赶上下雪必须回去,我爸开个小破车在路上,还真在路边帮过几个冻得deidei的人……哎哟,二十年前,周老师刚刚上小学吧?”

周遥川挑挑眉毛,“我确实是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到的漠河,当时帮我们的叔叔带着个穿了貂的孩子。”

吕逸明禁不住侧头瞥了一眼他,随即目视前方,身子直起来,语气中多上三分兴奋,“缘分呐!那时候我妈给我买了个貂,我天天穿着炫耀!这么多年前,到漠河旅游的可不多,你父母还真是思想先进!”

周遥川淡淡“嗯”了一声,微微失神。

“如果他们还在……听到吕老师的夸赞,应该很开心。”

吕逸明打个哈哈,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张着嘴却没把话说出口。

周遥川迟疑半晌,回问道:“叔叔可还好?”

“他啊……喝酒喝大发了,冬天掉进了水里,没了。那时我还在欧洲求学,隔了好久才知道。”

周遥川轻声开口,“抱歉。”

“没事儿。也是他自己不珍重自己,都过去挺久了,我妈也能少唉声叹气几年。”

两个相差将近十岁的青年人忽然陷入迷之沉默。

或许是沉默,或许是回忆,或许是转移注意力,认真开车。

周遥川的唇微微抿紧。

十几年前,斗南花卉市场已经满是五颜六色的鲜花,那时的人们吆喝着,十分爱惜地照看自家的花。

她笑着扶扶头顶的帽子,从男人怀里接过一大束红红粉粉的鲜切花,笑得灿烂。

“盼盼,快来帮妈妈拿花!”

鲜花饼的香气涌现在脑海中,唇齿之间还夹着玫瑰花瓣儿的柔韧。

周遥川清晰地记得那顶草帽粉色的花有六片花瓣,黄色的花有五片花瓣,搭配着柳叶似的绿色叶片,编织的草叶十分工整地交错,牢牢地穿插成这顶黄色的草帽。

而它已经遗失在纷繁复杂的纠纷之中,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伴随着轰然而至的噩耗,生活将十六岁的少年送入深渊。

至此,再也没有人在前面,带着他走南闯北地旅行,为他挡去多变天气中的风雨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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