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这才轻咳一声:“可以了,平南伯也太肯置气。诸位,平南伯为大周收复失地立下汗马功劳,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巾帼英雄,连朕也要着重感谢她,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有关平南伯身为女子不成体统的话,否则朕会问罪于他!”
这时候,位在前首的人跪下,道:“皇上,平南伯功劳大不错,但是这也不能掩盖她本身是个女子的事实。她女扮男装,于情是大逆不道,于理是欺君之罪,现如今奖赏也给了,爵位也赐了,是否该一视同仁的论罪?”
玄凌:“……”你他妈不要以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不敢动你!
这人份量大,不是先前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可以比的。
玄凌一时没说话,马上就有其他官员也跪下请愿,其中就有甄远道。
安七平复南诏,收复西南六州,这些漂亮的战役大周人不是不感谢她的。
但是在朝堂之上,安七是石头里突然炸出来的一只猴儿,轻而易举的就从寂寂无名之辈一跃而成伯爵和正二品将军,这怎么不让人眼红?
诚然这一次大封赏不是只有安七一个人封了,但是一个汝南王本身就是皇亲国戚,他们不敢惹,一个慕容家出了三个将军一个侯爷一个娘娘,且正是如日中天之势,他们惹不起,那就只有安七这么一个没有依靠的人看上去好欺负一点了。
正在这时,慕容迥出来一步,站着说:“皇上,臣以为比起平南伯这样的功劳,女扮男装是不得已而为之,且根本是不痛不痒的小事,大可不必如此寒了功臣的心。”
见父亲带头出去了,慕容世松马上也出去跪下,说:“皇上,臣作证,在辉门关将近十年来,平南伯没有一日不尊敬皇上,为了收复失地每日殚精竭虑,如果这还不能抵消平南伯女扮男装这样的小错,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最开始提议的人便说:“慕容将军,将军与平南伯在辉门关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也是正常,但是切莫为了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这是把慕容世松和安七的关系钉死在了男盗女娼上面了,更多想一点的,就会想,还不知道这功劳到底是谁立下来的呢!
慕容迥按住慕容世松想要站起来的动作,面朝那位元老道:“花大人,您是文人,说话要有真凭实据的,张口欺君之罪,闭口儿女私情,您把我慕容家、把平南伯,当什么人了?”
花大人冷哼一声,道:“慕容家的小子,老夫知道你近几年来势头很不错,你父子三人在战场上立功,慕容小主在后宫也伺候皇上有功,但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压老夫一头……”
“别逼逼,你跟我去辉门关待一个月,回来你爱咋办咋办,我多一句话都不说。”安七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花老爷子一下子一口气梗在心口。
他没听错吧?要带他去辉门关?!
他看那面色,委实不像是玩笑!
安七冷漠的看着那些随着花老爷子一起跪下的人,道:“我杀大周的敌人,得皇上的赏赐,跟你们是有什么关系?我女扮男装是吃了你家一口米,还是用了你家一片布?你这么气愤,难道我在你家祖坟上头浇了粪?”
“你们最好现在站起来,否则有几个算几个,我带你们去辉门关过一个月,你们看行不行?”
“一个个缩在中京,那嘴皮子上下翻飞,真是能说会道得很,然而并不起什么作用!文臣和武臣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群快要入土的老东西也管好自己的手,别到我们头上来扣帽子。你三朝元老,当初先帝在时西南六州被晋人抢走,你怎么不去舌战群儒要回来?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死了多少弟兄,知道活下来的弟兄们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吗?你算没算过三年间我每天要杀多少人,才能累计有二十余万人的脑袋?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拼?是为了节省国库让你们这群文人喝酒吃肉肥鸡大鸭子还不够,逛逛青楼多养几个小姨娘多生几个庶子庶女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战场上多待一天都是开销,来源最终还是老百姓?我心疼的是这些人,并不是你们,但是偏偏最有钱生活得最好的就是你们。我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取敌军首领首级一百多,晋人脑袋二十余万,回过头来你们却在跟我说女扮男装欺君之罪?”
“老东西,你要不要脸的?”
花老爷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不想站起来的,但是安七的气势太可怕了。
之前她就那么懒懒散散的站在队伍里,简直是人畜无害,现在随着说话而情绪激动,气势就铺天盖地而来了。
这可是杀了几十万人的杀神啊。
花老爷子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地狱!
他不得不站起来。
其他人也早都站起来了。
而且他们还没办法反驳——他们每天吃得不好吗?他们没去过青楼吗?他们家里没有小妾吗?他们没有一大把的庶子庶女吗?
有啊。
这种明明是大家默许的事,被她这么悲愤的说出来,怎么感觉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一样?!
安七冷笑一声,道:“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你们站在这里随口便说打胜仗,你们怎么不去边疆看一看?去看看边疆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去看看边疆的将士是怎样拿了命去拼。我回中京才两个月,这两个月里登门拜访的人很多很多,带来的礼品都珍贵非常,是我前十三年都没见过没听过的。可你们随手就能拿来送人——你们为大周到底做了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困惑了我很久。据我所知,吏部侍郎甄远道家是四进的院子,早在十年前就是了,如今想必家底更丰。可他到底做了什么?每天拿着笔记录你们的升迁变动,这又是什么很困难的事!?为什么他娇妻美妾在旁,而为大周浴血奋战的我和那么多殒命的将士却要被你们一再弹劾?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那为什么要设立这么多官职?国库里的钱多得没地方去了,要给你们发俸禄白养着你们吗?!”
被点名道姓的甄远道原本隐藏在人群里不打算说话的,谁知道安七就是不肯放过他!
慕容世松马上配合的说:“臣恳请,彻查甄远道府上!”
甄远道:“……”我凎!你们有病吧!?
慕容世柏再怎么着不能打自家大哥的脸,何况自从安七揭穿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在他心里安七就已经是他大嫂了,自家大嫂的对头,他当然要打压的。于是也马上跪下请命:“臣附议!”
甄远道可不能再装死下去了,越众上前道:“臣冤枉!”又转过来对着安七道:“平南伯,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下官不知与伯爷有何恩怨,值得伯爷自回京起就处处针对下官,如今更是直言下官收受贿赂——皇上,臣实在冤枉啊!”
安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一番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毫不避讳的说:“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甄侍郎。”
甄远道:“!!!”卧槽你就一点都不顾虑的吗?!
玄凌:“!!!”卧槽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众臣:“!!!”这尼玛就太劲爆了啊!
安七抛出这么一枚炸弹后就不再说话,任凭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看向她和甄远道。
这……能让自己女儿这么抵触,甄远道这个爹做得是有多失败?
而且,甄远道家里的事,如果安七这个女儿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
玄凌探究的看了安七几眼,到底还是下令:“传朕口谕,彻查甄府上下!”
甄远道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皇上,皇上臣冤枉啊!皇上,安七是臣的女儿不错,但是臣也有十数年没有得过她的消息了啊,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安七嗤之以鼻:“既然是冤枉的,那查一查又有什么可怕的?”
甄远道无言以对,他倒是想指着安七的鼻子说“既然这样你怎么不让皇上查一查?!”,毕竟只要皇帝下旨要抄家,哪怕没什么事,那也足够丢脸的了。
而且他自诩文人,文人重脸面气节气度,他这话一出,那不是跟骂街的泼妇一样了吗?别人还怎么看他?!
玄凌也觉得没问题,当然,他更想知道安七到底是想干什么,现在不如就都依了她,便道:“甄卿不要担心,若是没有问题,朕自会补偿你。”
甄远道:“……”
皇帝都这么说了,甄远道就更不能拒绝了,只得低头谢恩,同时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自诩清白,但是后宅里未必啊!而且这中京里哪家没干点什么黑事儿?平时也没人敢查啊,查的都是大势已去的人家,谁家会在自己还稳稳当当的时候就被抄家的?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
安七的人就在边上盯着,他也不可能通知云梓萝准备,而且以皇上的手段,云梓萝恐怕也准备不妥当。
没多大一会儿,派出去的人就回来说,查得甄府账面上不明来源财物二十万两白银,另有玉观音两尊、楠木炕屏两架……等珍宝六大箱,而这些,有一半是逢年过节各家走动是交换的礼物,还剩的一半却不在账面上,甚至有一个七宝琉璃母子樽、一套有凤来仪东珠头面是紫奥城里面的。
安七戳了戳系统:【这是不是甄远道从碧珠儿那里弄来的?】
系统给出了肯定回答。
安七:哦豁,爽了。
碧珠儿的东西能从哪里来啊?还不是舒贵妃给她的?
现在在甄家被找出来,哪怕碧珠儿一时半会儿不会示于人前,可甄远道和舒贵妃扯上关系了,那间接就是甄远道和六王玄清扯上了关系。
现在玄凌还没有对玄清起疑,但是也说不上多么放心他。毕竟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也是文采斐然长身玉立的一个人,在中京名声越发的大了。现在和吏部侍郎有牵扯,早先又是隆庆帝那么看重的儿子……玄凌要是没想起来也就算了,一旦想起来了,甄远道就哪儿都讨不了好了。
安七眉头一挑——好像有让甄远道万劫不复的办法了。
玄凌一朝本有个慕容家可媲美博陵侯,现在她在这里就不能让慕容家走这条路了,自然要还玄凌一个“博陵侯”的。
玄凌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其实这点贪污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当然知道这满朝堂上站着的几百人里面,干干净净的不超过五个。像甄远道这样的正三品六部大员,妻族也是四品实权官家的,但凡养几个庄子、开五六间铺子,攒个十年二十年的,有这个数真的不稀奇。
但是他能接受是一回事,今儿个要给出交代来是另一回事。如果他今天这么放过了,都不用多久,赶明儿他就能发现国库又空了大半。
所以玄凌便道:“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若再有犯,甄卿不如还是致仕的好。”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安七本来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让甄远道怎么样,主要是她事先也没有调查过甄府在这方面的东西。她原本就想着若是能动一动甄远道也是好的,如果能让他伤筋动骨那就更好了,若是不能也不勉强。
主要是折了甄远道的面子。
抄家整了这么一出儿,别说玄凌让甄远道闭门思过三个月了,他自己恐怕也小半年不会愿意出门的。
但是公事还是要做的,毕竟新的吏部侍郎也没那么容易选拔出来并且上手。所以甄远道的办公地点从吏部转到了自己家书房。
这对甄远道来说,是奇耻大辱。
对甄嬛来说也是。
她原本在家中习舞,突然娘亲的婢子便跑过来让她去后院躲好,说是皇上下令抄家。
这,你总得给个原因不是?哪有突然就抄家的?
但是来宣旨的公公却说,没有原因,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如果心里没有鬼,那查一查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
怎么样!?
她不要面子的吗?!她堂堂吏部侍郎家中的嫡长女,母亲是从四品诰命夫人,她们二人不用出门去交际的吗?!她哥哥甄珩是家中长子,才刚准备下场一试,这时候出个抄家的问题,别人要怎么看他!?
这皇帝是有什么毛病!?
安七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去舒太妃那里看看的,但是一则怕玄凌没怀疑甄远道和玄清、倒是怀疑她和玄清,二则她也没找到足够的凭据支持她去找舒太妃问碧珠儿的事。而就在她想办法期间,慕容世兰找人把她叫进了宫。
安七接到旨意就默了。
她怎么忘了这么个大事?
——慕容世兰都想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