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山的心狠狠地往下坠了三分。
他心里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在诏狱里却不可提及一个字,故而无法求证。
而安七也在等着他的反应——
她是要和沈自山夫妻两个见一面的,但没想过是现在,更不该是这样被动的情况。
一句“主不在乎”确实荒唐,但结合皇后磋磨李老夫人和沈夫人、皇帝以沈自山要挟她这两件事来说,又不算很突兀。
说句无赖些的话,周玄凌夫妻两个难道不知道她就是这么个荒腔走板的性子?
何至于为了这么四个字就大动肝火。
一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她这四个字是撞枪口上了。
这一刻,是安七为数不多的思念系统的时候,或者说是第一次。
如果有系统在,至少她可以随时查看宫外的动静,那她就不会这么被动。
最先出声的是沈夫人,她眼眶发红,面色很是憔悴,道:“眉儿,你可是恨我与你父亲当年将你送入宫廷?”
“夫人!”沈自山先行一步叫住她,道:“夫人可是日夜忧思,扰了神志,才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
沈夫人直接一个不耐烦的甩手:“沈自山你还没看明白吗?!犯上欺君的事有的人早就做了几百遍了,这两句话算什么!你是个将军,沈自山,你管着整个济州的军务,我父亲更是曾官至宰相,你又不是那等犄角旮旯里不知名没依靠的县令知府之流!如果不是出了大事,皇帝他是疯了才这么折辱一个忠臣名臣!”
沈.被押解入京.对外界一无所知.自山:“……”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的夫人,我确实……什么都还不知道哇。
安七吝啬的分了沈夫人一个眼神,冷淡的说:“所以,李家做了什么吧,母亲?”
问题是到底做了什么呢?
安七心里沉郁的叹了口气,觉得现在情况有点难搞。
沈夫人对此闭口不谈,只是径直道:“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疼了两日一夜才生下你来,十六年来没有一日不精心照顾,怎么就让你这样恨我,直要置全家于死地才甘心?你说啊,我哪样对不起你?你父亲又哪样对不起你?你外祖父外祖母又是哪样对不起你,要因为你而日日进宫陪皇后喝茶!”
声音是嘶哑的,语气是沉痛而失望的,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安七不为所动的想。
沈夫人还是个体面人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不动手。
她看了看呆滞的沈自山,终于决定先对付沈夫人,便气定神闲的看着沈夫人,道:“母亲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吧——首先,我没有恨母亲,也没有恨父亲,更谈不上恨外祖父外祖母。其次,我没有置全家于死地,长兄他不是还好好儿的待在济州吗,他哪里会死呢?最后,皇后宫中的茶都是好茶,寻常人家想喝还喝不着呢,怎么,外祖母不喜欢?”
她这样反话正说,分明是强词夺理,沈夫人怎么会听不出来?当下心里便更是如在油里熬煎,只恨不能狠狠扇这丫头几耳光,让她看清楚她针对的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而沈自山看着吵得沸反盈天的两母女却是满心绝望——这诏狱里但凡有半个皇帝的人,今天他们一家三口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我让你说程维,你不干,非要说从选秀开始说起,”沈自山无可奈何的声音插了进来,道:“让你说选秀,你又只顾着和你母亲意气之争。你们俩个叫我如何是好?旁的不说,只说一条,若你母亲与我都因此事而获罪,朗儿是我们唯一的嫡子,岂能不受牵连?即便不被论罪,他也是罪臣之子,他才考上了二甲第五名,大好前途就要因此而悉数被毁去,这也叫好好儿的待在济州?可知你的话不通!”
“再者,外面的事我虽然不能及时知道,但照夫人你说的,此番你我与岳丈一家所承受之罪,竟都是眉儿一人所为,只是因为我们送她入宫选秀?”
“夫人你也想想,眉儿还不到双九之年,就算心中憋闷,可后宫嫔妃怎么和前朝大臣起冲突?她便是有胆子欺君,皇上怎么容她?便是真有此事,怎么欺君之罪都能赦免,今日却又不赦免了?夫人,你还记得外面那个太监和眉儿说的话吗?眉儿纵使不得人心,可终究没人敢动她,为什么?因为她有些奇异的本事,让皇上愿意保她。从前愿意保,此后也会愿意保,”他终于转向安七,语气微微下沉,道:“这也是眉儿你敢那样嚣张的底气吧?”
旁听的安七骤然反应过来——哦,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说她记得沈自山不是这么喜欢长篇大论的人啊,突然说这么多话,把事儿掰开揉碎了说给沈夫人听,好像他们夫妻两个也不太熟一样。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在把话说给她听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