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卫听到沈谦语这么说,倒也觉得有理,便让手下兵丁先查封了贾宅后院阁楼,果然又搜出了不少阴邪之物,还查到了一间暗室,从里边抬出来几名已经受难的男女。
司徒卫方才只听信贾基的话,还在想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此刻亲眼见到手下人所呈报上来的,才觉得此子断不可救,不然为祸深矣。
将贾宅中的事处理完,又将邪修和贾敦解送至监牢,布下阵法并由专人看守,司徒卫才回到了待客厅见贾基。
自司徒卫带着兵卒去围贾宅,贾基就一直坐立不安。眼下终于等到了司徒卫回来,贾基立马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迎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司徒卫摆手让周围人都退下,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贾基,沉声道:“贾敦做的那些事情你果真不知道?”
贾基不解问道:“姐夫这是何意?”
司徒卫道:“今天,那两位仙师在你的好儿子那里还抓到了一个邪修。”
贾基听到司徒卫的话,眼神霎时变得惊恐万分,一下跌坐在地,嘴唇嗫嚅着,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司徒卫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个妹夫,纯纯就是个不管事的。
离开前,他只对贾基再多说了一句:“看在你对阿文还算有心的份儿上,我奉劝你和余家早日摆脱关系,不然日后我能做的最多只能是给你收尸了。”
不过三天,司徒城主就将贾敦涉及的案情梳理清楚,并将贾敦判了斩首枭示。至于邪修,城主府查了几天也没查到他与贾敦之间的隐秘联系到底是什么,于是将他另外加判了炼魂刑。
不料,在贾敦死亡后,另一边厢的邪修也立马死了。众人这时才发现,原来贾敦身上有一只母蛊,而邪修体内则正好有一只子蛊。
司徒卫也不去单独审问贾基这个失职父亲,派人将余芷兰叫来城主府一起问话。
余芷兰见了贾基,就对他痛诉道:“敦儿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还不是因为你!”
贾基被吼得懵怔,问道:“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余芷兰刚承受了丧子之痛,现在又被传问,顿时也不管不顾起来。
她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司徒卫,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随即转头对着贾基咬牙切齿道:“你以为那个邪修是谁?他就是你和司徒文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余芷兰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石破天惊,霎时骇得贾基和司徒卫两人面如土色。
贾基呆坐在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司徒卫则勃然大怒,呵斥道:“无耻妇人!休要侮辱我亲妹及亲侄!”
余芷兰道:“怎么?不敢相信吗?”
贾基呆滞道:“这怎么可能呢?阿文生产时我就在门外一直守着的,后来又是我亲手为阿文入的殓……”
余芷兰嗤笑道:“是啊,你对司徒文可真是情深义重。那个孩子也是命大,竟然作为棺材子给生出来了。可是那时候你早就哭晕了过去,不在灵堂。守灵的下人被吓着了,又不敢让你知道,便悄悄地把孩子给抱了回去。”
司徒卫喝问:“那时你不过也是个闺阁小姐,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那个孩子又如何跟邪修扯上了关系?”贾基听到司徒卫的话,也赶紧看向余芷兰。
余芷兰见到如此情景,心中怒火丛生。她一把扯过贾基,就往他脸上狂扇了几巴掌,留下几道可怖的指痕,怨恨道:“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惦记着司徒文和她的孩子!敦儿才死,你可曾真正关心过他?!”
司徒卫重重地拍了下桌案,让人将两人分开,又向余芷兰问话。
余芷兰把话都说到了这里,也不再顾忌什么,神情愈发癫狂地继续说道:“自然是因为这个下人在路上偏又撞到了我的丫鬟。我见是个可怜孩子,就瞒着家里人给留下了。”
她停顿一瞬,看着贾基,眼神阴狠道:“我一开始没想对他怎么样的,谁知道后来我嫁给了你,你又一直还忘不了司徒文!哈哈,敦儿出生后,我就给他们俩下了蛊。敦儿若是不好,那个孩子也别想好!”
贾基闻言,骂了一声“毒妇!”,就不由得神情恍惚起来,痴痴地把泪流了满面。
司徒卫饶是在任城主之位多年,也极少见过如此恶毒的行径。虽然心下悲痛,但此间事情还有许多需要弄明白。他沉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孩子如何成了邪修,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子母蛊?”
余芷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发话。
司徒卫见此,挥手让手下用刑。
然而余芷兰仿佛变作了锯嘴葫芦一般,除了痛苦的闷哼声,再也不发一言。
司徒卫沉下脸来,让人停了刑,对余芷兰说道:“你余家在惠昌城盘踞多年,一举晋升为几大世家之一。我还道是新任家主手腕如何了得,原来不过还是些下作东西。城中人家一时不察,竟叫小人登上了台面。”
说完,司徒卫就向司寇道:“带人去把余氏家主请过来。”又让人将贾基带了下去。
司寇躬身拱手,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司寇就将余家主带回来复命。
余家主名叫余庆,他方才在路上想要询问司寇是何原因,但司寇未曾正面回答他,只说是城主有事询问。来到刑狱司,余庆见到被上了刑的余芷兰,心头才觉得有些不妙。
他面色如常,对着上首之人恭敬执礼道:“不知司徒城主找我来是有何事?我观族妹方才受了刑,不知这又是为何?”
司徒卫道:“余庆,你可知道余芷兰和她的儿子贾敦干的那些事?”
余庆指尖微颤,依然不露声色道:“司徒城主有事不如明说?我与族妹往日里就联系甚少,自她出嫁后更是极少来往。况我平日里又忙于处理族内事务,哪能关心到他贾家的家事呢?”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贾敦之事,我昨日才有所听闻,竟不知道他贾家如何竟养出了如此人面兽心、丧尽天良之人。至于她们母子还犯了什么别的事,我就无从得知了。”
司徒卫一边慢吞吞地问,一边观察着余庆的神情变化:“比如说,邪修?又或者,蛊虫?”
在司徒卫提到“邪修”时,余庆还面无波澜。而在提到“蛊虫”时,则明显可以看见余庆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他又问:“余家主可知道,你这位族妹在还未出阁时就收养了一个孩子?”
余庆这才惊讶道:“方才城主所说的,我的确一概不知。若是城主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不如拿出来与余某对峙。”
司徒卫道:“余家主,俗话说得好,‘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最好能一直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否则——”
余庆道:“城主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余家一向奉公守法,又家法严明,绝不会做此等事来。其他旁支我不敢断言,但至少我嫡系一脉绝无可能与邪修或是巫蛊扯上关系。”
司徒卫盯着余庆,脑海里思索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余庆则神情自若,在下方垂手侍立。一时无话,司徒卫便让余庆自行离去,又命人将余芷兰带下去关押,听候再审。
再过了几天,实在查不出更多,司徒城主只能以投蛊包庇罪判了余芷兰绞刑;贾基虽然也有包庇,但情节稍轻,故判了罚没七成家产,并于矿井服十年劳役。
司徒卫审问贾基和余芷兰那天,林讷行和沈谦语也去旁听了过程。
得知其间的原委,林讷行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她蹙眉轻喃道:“就余芷兰的行为来看,有情无情倒是分不清哪个更好了。若说她心原是好的,救下了棺材子,却又在婚后因为嫉恨害了那个孩子。心不正,则行不端。至于贾敦会变成如今这样,父母两个皆是失职。”
沈谦语道:“不论有情无情,论迹不论心,只看他是如何做的。人只要作了恶,就得偿诸其罪孽,不需要去同情他。父母教养固然重要,但贾敦身为世家子弟,无人逼迫他作恶,一切皆是他自己的选择。”
林讷行点头道:“我倒是没有同情这些恶人,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贾敦的案件了结,林讷行和沈谦语此行任务便结束了。
二人拿到了城主府开具的了断牒,便和张逸辰与孙离道别,回到了凌霄宗复宗门令。
因为二人不仅处理了一处刚形成的煞地,还追查捉住了一名金丹修为的邪修,因此在交完任务后,林讷行也分到了两千块下品灵石。
从执事堂出来,林讷行却耷拉着脑袋,眼里尽是忧愁。她看着手中的灵石,仿佛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沈谦语见状,轻声问道:“师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想不通的?”
林讷行犹豫道:“这些灵石,我拿着心中不安。我虽然炼化了煞气,又与师兄一起抓到了恶人,可后来城主府对他们的处理,我总是觉得太轻。无论如何,那些怨魂这一世也是平白受了苦,无法再挽回的了。”
沈谦语听到林讷行的话,就知道她是钻了牛角尖。
他认真道:“世间因果,本就并非你我世外之人所能尽数承担。即便是天道,也不会讲究完全均平。善恶有报,因果其序,皆在人心。你已经做得很好。更何况,你已将怨魂们送入轮回,是非曲直,自有阎王殿再行论断。”
林讷行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沈谦语拍了拍林讷行的肩头。沉默片刻,他又问道:“师妹可还记得这次与我一同出宗门是因为什么?”
林讷行眉头微展,又点了点头。
沈谦语轻叹一声,眉间轻蹙,故作担心地问道:“师妹可是心里还对我有怨?”
林讷行失笑,摇头道:“之前的事也是意外,沈师兄早已弥补,后来更是赤诚待我;这一路上师兄对我的关照,我心中亦是感激不尽,怎会再怨师兄。”
沈谦语也笑了起来,温声道:“如此便好。”
林讷行的心情终于如雨过初晴般好了起来。她有些赧然,对沈谦语拱手道:“讷行知错了,多谢沈师兄的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