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稀奇。”李从把鸟提起来瞅了一眼,他拿手肘撞了撞任北袭,“你看你看,可不是像个凤凰。”
任北袭顾自抱着剑微微侧目,看见桂窈抬头望天,沉声道:“走累了?”
桂窈摇摇头,看着头顶的太阳不知不觉就要靠近远山。
她问:“天黑了下山会不会有危险?”
一身粉黛颜色的小娘抱膝坐在亭台上,身后是溪水与乱花。
任北袭看着她微微垂落的衣裙,指腹微动。
“不会,有条路可以骑马。”
他屈起手指,把李从怀中的鸟接过,垂眸检查。
望着这只鸟的尾羽,他顿了顿。
“我拿它有用。”
闻言,桂窈假装看风景的目光弯了弯,真是有人给她把积分喂嘴里了。
她三两步跳下来,推了推任北袭的肩:“不是还要给你兄长扫墓吗?我们快些走吧。”
白石小径上的残花陪了他们一路。
桂窈走在任北袭身侧,不用弯腰就能拿路过的小草去逗这只鸟。
“啊啊啊啊啊你们果然和那堆人是一伙的,都要抓鸡!!鸡躲了十年了,十年了,一个鸡能有几个十年!!!!!!”
桂窈顿了顿,自言自语般开口:“这只小家伙是鸡还是鸟呢?”
眼前的李从割草的动作缓慢了一些,像在思考,任北袭照常地举着鸟。
而桂窈则是听见了这边的震怒:“我是鸡,是鸡啊,没见过会飞的鸡吗?”
好理直气壮。
把她都弄得有点怀疑自己了。
系统:……
/ 恭喜宿主解锁衔玉城树溪山红腹锦鸡阿鸡的图鉴。/
前边的还李从没想明白。
只是一味地斩斩斩。
任北袭就看着身旁桂窈开心地“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半晌,他又举起单手抓住的鸡,皱着眉和那双豆豆眼对视了半秒。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三人站在了一个山洞前,对比起刚才的无人问津,这里倒是看起来有了些人味。
洞口的石壁上竟还有精巧的雕刻。
桂窈不免注意到了前方先他们三人的一双脚印,泥土已经干透了,她去旁边的积水上挨了挨,再往旁边踩了一脚。
“女子?”李从下意识看向身后。
任北袭眸色黯淡,不动声色握住桂窈手腕,指腹擦过她腕上红痣。
“这里本不该来人。”
“兄长死前留下遗书,让亲朋勿要替他扫墓。”
桂窈探头:“那你还来?”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抬眸望去,只坠入了一双炙热的黑眸。
男人轻笑了一声。
“我向来不听他的话。”
剑从剑鞘拔出,洞口的火好似把被惊得白烟四窜。
桂窈被护在两人中间。
任北袭只察觉身后的人不时朝着他一拱一拱,因为紧张而略沉的温热呼吸全然落在了他的耳后。
起初洞外还有日光,他们没有举火把,慢慢深入,周遭近乎漆黑一片。
桂窈不清楚前面还有多远。
也不清楚前面有多少人。
那只红腹锦鸡被栓在了洞口旁的草地上,此刻,她只是全心地将感官落在了他的手心,还有前面挺拔的背脊。
她不好去问还有多远。
却听见他像是知晓她的担忧般应道。
“还有十余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桂窈微垂着睫,发觉前面不远处亮起了微弱的光。
不是火把的亮度,而是烛火。
预想当中的惊险桥段提前谢了幕。
这山洞中竟然就如山洞外一般粗糙。
玉石的路,赤色的亭,笔墨,纸砚,有关那传言中任家大郎的诸般种种都难看见,仅有的,也只是基本的桌与椅,以及凑近才能看见的石刻。
石桌上放着一个斗笠与空的木篮。
不难发现,远处的石碑前有一女子虔诚跪拜着。
他们三人的动静不大,却也在这空荡荡的洞中无处遁形。
女子似乎也不怕被人发现她正在祭拜着谁。
只是当她转过脸时。
她脸上落下的泪都停顿了半秒。
桂窈望着那张极其熟悉的面孔,微蹙着眉开口:“你可是,贫月姐姐?”
她与她遥遥对望。
直到她走到了她的身边。
“桂小娘,你希望我是吗?”她笑中带泪,再对视时,只有流不完的泪水。
她因何伤悲,桂窈不难猜测,可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我扶你起来。”桂窈轻声说。
她伸出手,目光温和得像是能吞掉她所有的脆弱。
贫月的表情从悲悯到无助。
最后是两两相握的手,桂窈微微怔住,她的手不似上次一般光洁,而是长时间跪在地上,手心已经有了被碎石咯住的粗糙痕迹。
“桂窈,桂窈。”贫月痴痴地笑了。
她见她高悬如明月,皎皎又烂漫,只觉得喉口的唾液如血一般难咽下。
那墓碑上草草刻着的两个字,如今倒是给了她万般勇气去用力一拉。
“唔!”忽地被拽,桂窈急急地摔在地上,右膝不慎用力擦到了石面。
一瞬间,无尽的疼从膝盖传到每个骨头缝,她下意识支起自己纤薄的背。
烛火明灭。
剑比她坠地的速度还快,她抬眼望着贫月,只见她微微扬起头,脖颈距那剑刃只差毫厘。
贫月静默地俯视着桂窈。
“我私以为,桂小娘也该拜拜这墓。”
桂窈咬着唇换了姿势,把擦破了的腿不动声色用裙摆盖住,撑着手单膝蹲在石碑前。
这块石碑不大,看不出材质有多么明显的贵重,她垂眸望着烛火,又望着那石碑上有且仅有的两个字。
“任重,道远?”
她下意识念出剩下的半截,忽然意识到,前面两个字,应是任家大郎的名字。
那剑是落在贫月的颈边,她却是半分不去看握剑人的模样。
“是重,小山重叠今明灭的重。”
“我亦不叫贫月,当年入府,我挑的是桂月二字。”
洞内阵阵刮着大风,显得刺耳,李从从外面小跑进来:“晚上怕是要下雨。”
他左边看看任北袭,右边看看桂窈,手上还拎着那只正在瑟瑟发抖的红腹锦鸡。
“拜完了吗,拜完,我们应当下山了。”
话音刚落,那石碑前的香最后一根也燃了尽。
桂窈撑着地起身,垂眸再伸出手:“桂月姐姐,既然同路,一起走可好?”
“你倒是个不喜欢担错处的。”桂月徒然笑了,握住她手,缓缓起身。
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那深色的襦裙上都能看见灰色的印子。
桂月提起那石桌上的木篮,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短刻刀,递给了任北袭。
“小将军,我身上只有这一样武器,如今拖于你,还请松了这刀口罢。”
她盯着这迟迟不放的利刃,忽地抬眼望向了桂窈。
桂窈欲言又止,上前一步把刻刀握紧,再扬了扬下巴:“任北袭,收剑。”
桂月踉踉跄跄走在前面,李从不知从哪招呼到了两匹马,旁边还有一匹瘦削一些的,应该是桂月骑上来的。
风声如肃。
任北袭握住桂窈的腰将她推上了马,继而跨坐在她身后迅捷扬鞭,桂窈还未反应过来,怔怔的,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漆黑的马匹沿着山林听风而过,她才把呼吸弄顺,手慢慢松开了任北袭的衣角。
继而是回过头的嗔怒。
“任将军居心何在,这是要谋害我!”
男人胸腔里的心跳震震在她的身后,却只是把她的手握上缰绳。
喧嚣的风连带着温吞的雨,把桂窈的字字句句吞了下去。
“任北袭!你再不理我我生气了。”
“嗯。”
“我已经生气了,你骑慢点,水坑啊!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嗯。”
桂窈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狡黠。
她咬着唇半晌不说话,果不其然就听见任北袭沉沉的嗓音。
“生气了?”
“若是雨落大了,生病就别哭。”
男人望着她红透了的耳垂,突然把下颚靠在了她的头顶。
桂窈一瞬间动弹不得。
她干巴巴地望着周遭的路从山野到街巷,南大街上,太阳都还没落下去,雨也只是丝丝缕缕干扰不到商贩们的出行,偶尔有那纸伞刚刚撑开的,总之,她终于理解了默默当时的无奈。
这算不算市中心飙车。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宿主,因为刚才看你没空,这会反馈你一下支线任务凤凰饮完成度到了30%哦。”
你看我现在像有空的样子吗?
周遭,街坊们的目光好似带着应接不暇的恭贺意味。
“郎才女貌啊真是……”
“任小将军果真气宇轩昂!”
“哎哟喂这体型差,好吃好吃。”
“真想明天就喝喜酒!”
桂窈脸控制不住地红了透,只是往身后的怀里缩得更紧,某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能听到人的心声了。
好在。
那雨终于在归府之后落了下来。
桂窈蹲坐在长廊上,拿着任北袭送来的金疮药上药,长睫下,白皙的膝盖被石子划破了长长的血痕。
她咬着唇忍痛,手上动作却不停,仔仔细细拿裹伤布包好,才咳了咳,叫任北袭转过身来。
“要不要派人去接接李从和桂月?”
任北袭垂眸看她规规矩矩地坐好了,才道:“无事,应该快到了。”
桂窈从荷包里摸出那把刻刀,仔细观察,看得出年岁颇久。
说到时间线,桂窈突然想起来问任家大郎是何时离的世。
说罢,她听见马蹄的声音。
还没被任北袭止住动作,就撑着伞往将军府的正门跑去。
“兄长是十年前离开的。”
“将军府最近一次招收下人,就是在他去世后不久。”
雨幕里,桂月戴着斗笠,策马的姿势颇为熟练。
洋洋洒洒的雨,终于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