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冻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果冻小说网 > 玉门关 >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周涉的坟冢立在玉门关外的山岗上,面向封陵的方向。

时岁站在新立的无字碑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碑面。

“他小时候总说,要当个名垂青史的史官。”时岁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淹没,“如今葬在这里,往后玉门关的每一场征战,每一寸疆土变迁,他都能亲眼看见了。”

沈清让站在三步之外,看着时岁被风吹乱的发丝。边关的风太烈,将那人素白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而去。

“回京吧。”

时岁忽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抔黄土。

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沈清让望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那座孤坟。

无字碑静静伫立在苍茫天地间,像极了周涉生前那双总含着笑的眼睛。

“守着边关……”沈清让低声道,“便是守着她了。”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座新坟,转身追上已经走远的白色身影。

两行脚印在沙地上渐行渐远,最终被呼啸而过的风沙抹去了痕迹。

唯有那座无字碑静静矗立,守着边关的日月,也守着某个再也回不来的承诺。

京城外三十里的客栈。

时岁斜倚在窗边,指尖闲闲地转着折扇。窗外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唇角微扬,看着苏涣风尘仆仆地闯进大堂。

“怎么才回来?”苏涣压着嗓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待推门后看清屋内之人时,未出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间。

“在玉门关过了个年。”时岁笑着推过了一杯茶。

“沈、沈将军。”苏涣喉结滚动,勉强行了个礼。

沈清让颔首。

苏涣急得直冲时岁使眼色,眉毛都快飞出发际线。

沈清让在这儿!咱们出去说!

时岁却恍若未见,折扇展开:“陛下近来可好?”

苏涣盯着沈清让骨节分明的手指,干笑两声:“陛下得知十九将伏诛,龙颜大悦”他斟酌着词句,“特意命人将捷报誊抄百份,张贴于各州府……”

沈清让忽然起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去喂马。”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涣立刻凑近:“你怎么怎么和他越走越近了,朝中现在——”

“他啊。”时岁眼底笑意更深:“逗着挺好玩的。”

苏涣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道:“箫太傅那边已经打草惊蛇,最近与青城山的书信往来愈发频繁。陛下清醒的时辰一日少过一日,那药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他只当是自己年迈体虚……”

“嗯。”时岁抿了口茶,眉头微蹙。这茶分明搁了许久,却仍有余温。

“箫启明不必留到开春,至于青城山上那位……”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等过几日上元节,让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好好的惊艳亮相。”

客栈马厩旁,沈清让轻柔的抚摸着战马的鬃毛。

他似有所感的回头望向客栈二楼那扇开着的窗户。

时岁正倚在窗边,折扇半掩着那张昳丽的面容,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盈盈笑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忽然将折扇往下移了半寸。

“你——”

分明是无声的唇语,却让沈清让耳尖蓦地一热。

“真好看。”

寒风忽然变得温柔,连马儿都停止了咀嚼。

沈清让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笑着合拢折扇,窗棂轻响,将最后那抹狡黠的笑意也关在了温暖的室内。

他低头继续整理马鞍,却不知自己的嘴角,正不自觉地上扬。

朔风渐歇,心跳声清晰可闻。

刚入城门,金羽卫便列队拦住了去路。

“相爷,陛下急召您入宫述职。”为首的统领抱拳行礼。

时岁折扇轻摇,目光扫过不远处静立的沈清让:“那沈将军呢?”

“回相爷……”统领压低声音,“陛下说……将军先回府。”

“哦?”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时岁的预料。

他原以为皇帝会借机将沈清让一并召入宫中,毕竟“二十一位功臣,一个不留”的旨意犹在耳畔。

虐杀罪臣,抗旨改道。

这些时岁犯下的大逆不道的罪名,随便哪一条都能要了沈清让的命。

时岁早已备好对策,却不想皇帝竟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这个机会。

他眸色渐深,扇面在掌心轻轻敲打。

这步棋,下得倒是妙。既全了君臣体面,又给足了回旋余地。

只是不知那位深宫中的帝王,究竟在盘算什么?

这盘棋看起来,像是要重新布局了。

“相爷?”统领小心翼翼地催促。

“走吧。”时岁展颜一笑,“别让陛下久等。”

他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

“对了沈将军。”时岁折扇抵在下巴上,笑的人畜无害,“你的发带不慎被本相弄脏了,明日带你去城西买条新的。”

这话让正引路的金羽卫统领心下倒吸一口冷气,握着刀柄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

丞相与沈将军何时竟亲密到能互赠发带的地步了?

统领正暗自思忖是否要将此事禀报圣上,忽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扫来。抬眼正对上时岁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如坠冰窟。

隐瞒不报,顶多丢官罢职。

若敢多嘴……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家祖坟被掘、族谱焚尽的惨状。

统领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时岁满意地收回目光,临走前还不忘朝沈清让眨了眨眼,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沈清让站在原地,望着时岁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这才想起那条玄色发带确实还在时岁那里。

他自然明白时岁方才那番话的用意。

分明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与他亲近,好让皇帝起疑。这位丞相大人,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

“将军……”身旁的亲卫欲言又止。

沈清让收回目光,翻身上马:“回府。”

御书房内。

皇帝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面容比月前憔悴了许多,连眼下的青影都遮不住。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睁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爱卿回来了。”

时岁恭敬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指了指案前的奏折,“看看这个。”

时岁展开奏折,一目十行地扫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是御史台联名弹劾他虐杀十九将的折子,字字泣血,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将十九将的惨状描绘得栩栩如生,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陛下以为如何?”时岁笑吟吟的将折子搁了回去。

皇帝被这笑容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原本盘算着借诛杀功臣之事离间时岁与沈清让,为日后架空相权铺路。

可时岁离京这段时日,他竟发现满朝奏章都要先经苏涣之手。

而那苏涣批阅的笔迹,分明是模仿的时岁手笔。

皇帝今日真切体会到……

这位时相爷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狠辣。

“朕以为,爱卿乃是大虞肱骨。”皇帝缓缓道,“当初诛杀十九将的旨意是朕亲自下的,至于如何杀……”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皇帝现在只求时岁安安分分地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别惦记他身下这把龙椅。

至少……在太子顺利继位之前。

“陛下气色不佳。”时岁忽然上前半步,眉头蹙得恰到好处,活脱脱一副忠臣模样,“可要传太医?”

“无碍。”皇帝摆了摆手,“约莫是深冬体寒缘故,等开春……开春了便好了。”

时岁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当然会“好转”。

毕竟这位陛下当年给沈清让下的见山红,药性最烈就是在寒冬时节啊。

如今这报应,倒是恰到好处。

“对了。”皇帝饮下一口热茶,“听说新上任的周中丞为守江洲,殉城了?”

这是时岁刻意传回京城的消息。

他隐去了周涉被活剔血肉的惨状,抹去了城门悬尸的屈辱。即便死,他也要让周涉死得体面。

“陛下明鉴。”时岁眼底浮现恰到好处的悲痛,连声音都低了几分,“臣与周大人相识虽短,却一见如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自责:“是臣没能护好他。”

“唉。”皇帝长叹一声,“与你何干?你不过一介文臣,十九将余孽攻城时,你尚在百里外的玉门关……”

话未说完,皇帝突然坐直了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角渗出细汗。

他强撑着帝王威仪,沉声道:“给足周中丞身后哀荣,以……御史大夫之位下葬吧。”

时岁躬身应是,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眸中闪过的冷光。

他太了解这位帝王了。

愧疚永远只对死人,而活人,永远要防。

时岁走出御书房时,已是夕阳西下。

他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眯眼望向远处。

箫启明正疾步而来,苍老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焦躁。这位久居青城山的太傅大人,此刻连官帽都戴歪了,显然是听闻丞相入宫的消息后,连仪容都顾不得整理就匆匆赶来。

“箫太傅,别来无恙啊。”时岁站在玉阶之上,笑意盈盈地俯视着他。

箫启明手中攥着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头瞪着时岁,浑浊的眼中迸出恨意:“你——”

“太傅的面色……”时岁缓步拾级而下,每一步都踏在对方紧绷的神经上,“怎的比陛下还要憔悴几分?”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听闻令孙前些日子被歹人所伤,不知是否可好些了?”

时岁语气关切,仿佛真的在问候。

箫启明腮边肌肉猛地抽搐。

那日时岁命人砍断他爱孙食指时,他正在城外白云观礼佛。等赶回京城,只见到孩子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

“丞相关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臣……愧不敢当。”

曾几何时,他倚仗皇帝宠信,对时岁的警告嗤之以鼻。如今在京城这数月,亲眼见识过这位时相爷的手段后,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三分。

“嗯。”时岁忽然抬手,指尖拂过箫启明肩头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老臣浑身僵硬如木偶。

“太傅这是……”他瞥了眼奏折,“要去与陛下议事?”

“是……”

“真巧。”时岁折扇在掌心轻敲,“本相方才与陛下说起上元节佳宴……”

他忽然轻笑一声:“听说青城山最近化雪,也不知太子殿下下山时的车架是否稳当。”

箫启明瞳孔骤缩,手中奏折落地。

时岁弯腰替他拾起,顺势将一粒药丸滑入对方袖中。

“天寒地冻的……”他将奏折塞回箫启明颤抖的手中,“太傅可要保重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