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停稳,时岁便抱着沈清让疾步而出。
怀中人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掌心,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已从颈侧蔓延至眼尾。
“相爷!”老管家提着灯笼匆匆迎来,烛光映出沈清让惨白的唇色,惊得他手中灯盏一晃。
时岁压着嗓子下令,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取药库所有大血,唤府医,闭府门,今日之事不准传出半句。”
卧房内,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
沈清让面色愈发苍白,唯有颈间齿痕艳得刺目。
时岁拧了条冰帕子,却在触及他额头时猛地缩回手,这温度,怕是已经起了高热。
“相爷,药来了!”侍女捧着药匣疾奔而入,却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时岁坐在床沿,将人半抱在怀中,沈清让滚烫的脊背紧贴着他胸膛。
那枚药丸递到唇边,却被紧咬的牙关阻住。
“长云,听话……”时岁诱哄着探入指尖,立刻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吃了药就不疼了。”
府医匆匆而来,提着药箱仓皇跪地,三指搭上脉门的瞬间就变了脸色:“将军寒毒暂被压制,可这‘春宵度’若不解……”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加之曼陀罗毒性相冲,恐怕……”
“说人话!”时岁突然暴喝。
府医重重叩首:“此药无解……唯有……唯有阴阳相合方能……”
“滚出去。”时岁声音轻的可怕,“所有人。”
当最后一名侍女带上门扉,他颤抖的手抚上沈清让潮红的面颊。
泪水突然从那人紧闭的眼尾滑落,烫得他掌心一颤。
“嗯……”沈清让忽然睁开水雾氤氲的眸子,被药性折磨得神志不清的人,“我难受……”
——君子慎独。
——克己复礼。
——不可趁人之危。
时岁自幼受世家礼教,知礼义廉耻,君子之道刻入骨髓,纵使权倾朝野,也从未做过趁人之危的事。
更何况……眼前这人,是他放在心尖上,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沈清让。
可若再迟疑,寒毒反噬,沈清让必死无疑。
“长云——”他嗓音低哑,指腹轻轻摩挲那人滚烫的侧脸,“明日你若恨我……”
喉间哽住,竟说不下去。
恨又如何?怨又如何?
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死。
时岁闭了闭眼,终于俯身,吻上沈清让灼热的唇。
——若这是罪,那便让他万劫不复。
沈清让在混沌中只觉唇上一凉,本能地追逐那点甘霖。
他滚烫的指尖攥住时岁衣襟,将人拉得更近,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
眼尾泛红,青丝散乱,素来冷峻的将军如今柔软得不像话。
时岁呼吸一窒,强自克制着将人轻轻放平。
他取来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沈清让额间的冷汗。
“热……”沈清让无意识地扯开衣领,露出大片泛红的肌肤。
时岁匆忙移开视线,却听见那人又呢喃了一声:“时岁……”
这一声轻唤,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寸寸碾碎。
时岁将人拥入怀中,在沈清让耳边低语:“我在。”指尖拂过那人紧蹙的眉心,“乖,别怕。”
“长云别怕。”
“我在呢。”
红烛摇曳间,他小心翼翼地为心上人解开腰间玉带。
青丝散落枕畔,时岁吻上沈清让滚烫的额头。怀中人无意识地仰起脖颈,露出那道未消的齿痕。
可当他即将覆上那微张的薄唇时,却蓦地停住了。
他终究舍不得。
舍不得在这人神志不清时,以这种方式占有他。
舍不得让他们的第一次沾染半分勉强,甚至可能成为沈清让醒来后后悔的记忆。
纵使□□焚身,时岁也只想给沈清让最珍重的对待。
他闭了闭眼,俯身含住了沈清让灼热的欲望。舌尖扫过顶端时,他听到了那人难耐的喘息。
“放松。”时岁哑声哄着,“……交给我。”
他发间的金丝随着动作晃动……
时岁舌尖尝到了淡淡的咸涩。
沈清让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发丝,喉间溢出喘息。时岁扣住他颤抖的腰肢,另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将那些破碎的呻吟尽数吞下。
窗外明月高悬,时岁抬眸望去。
沈清让修长的手指正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眉心却终于舒展开来。
一缕晨光透过纱帐,沈清让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头痛欲裂。
他下意识想抬手揉额角,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握着。
侧头看去,时岁和衣而卧,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眉头紧锁,指节还死死扣着他的腕脉,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宫宴、春药、太子……最后停留在时岁那双猩红的眼,盛着欲念,裹着痛楚,却又温柔得令人心颤。
“!”
沈清让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想抽回手,却不料惊醒了浅眠的时岁。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岁眼中先是茫然,然后是慌乱。
他触电般松开手,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句话:“你……醒了?”素来舌灿莲花的丞相,竟问出这般蠢问题。
“嗯。”沈清让低应,目光扫过时岁渗血的指尖,又飞快移开。
锦被下的身体传来异样的酸痛,某些模糊的画面在脑中闪现,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时岁狼狈的别过脸,慌乱起身:“我去唤府医。”
他刚转身要走,衣袖却被轻轻拽住。
沈清让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因高热初退而微微发颤。他抿了抿唇,嗓音低哑:“……昨夜……”
话未说完,耳尖已红得滴血。
时岁僵在原地,喉间发紧。他不敢回头,怕看见沈清让眼中的厌恶,却又舍不得挣开那只手。
“我……”他声音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没做到最后。”
沈清让一怔。
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片段逐渐清晰。
滚烫的吐息,湿润的唇舌,还有时岁克制到发抖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耳边说“别怕”。
他忽然松了手,在时岁心沉下去的瞬间,轻声道:“我知道。”
晨光透过纱帐,落在两人之间。
时岁终于转身,却见沈清让微微偏过头,露出那个淡了些许的齿痕。
“……谢谢。”
这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清让望着时岁仓皇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红痕,是昨夜那人情难自抑时留下的,却连半分皮都没蹭破,克制得近乎虔诚。
与他想象中的时岁,截然不同。
沈清让忽然想起幼时父亲的书信。
封陵时氏,本是因“端方雅正”才与沈家世代交好。四书五经的训诫刻在骨血里,纵使被世事磋磨得遍体鳞伤,那人骨子里仍是个……君子。
“呵……”他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世人都道时相狠毒,可昨夜那般境况,这人宁肯咬破自己的手腕发泄,也没越雷池半步。
“君子坦荡荡……”
沈清让低喃出声,忽觉讽刺。满朝称颂的储君行龌龊之事,人人唾骂的奸相反倒守着最后分寸。
指尖传来细微刺痛,他垂眸看去,是昨夜自己情动时掐破的掌心。
最荒唐的是,他竟在混沌中全然交付了信任。
任由时岁的唇舌游走,任那双手解开层层衣带,甚至……在极致欢愉时,无意识地唤了那人名字。
叩门声打断了沈清让的思绪。
“将军,府医来了。”侍女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恭敬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沈清让重新躺回锦被中,将床帐严严实实地遮好,确保不会泄露半分痕迹后,才低声道:“进。”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首的捧着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袭月白华服,府医提着药箱跟在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自己鞋尖上,不敢有半分逾矩。
府医跪在榻前,先是在沈清让腕上覆了丝帕,才谨慎地搭上三指。半晌后恭敬道:“将军体内药效已除,只是曼陀罗余毒尚需几个时辰才能散尽。”
“嗯。”沈清让收回手,状似无意问道,“丞相呢?”
“回将军。”领头的侍女福了福身,“苏大人来了急报,相爷正在书房议事。”
“退下吧。”
待众人退出,沈清让撑着坐起身。
昨夜时岁在替他疏解后,还细致地替他擦拭更衣,连被褥都换成了新熏的。如今除了腰腿酸软,倒是清爽得很。
他伸手取过那件月白华服,指尖触及面料时微微一怔。这衣裳熏的竟是他惯用的白芷香,尺寸也分毫不差,只是……
沈清让拎起腰带比了比,眉头微蹙。
这腰身明显宽了几分,分明是时岁的私服。
“将军可要沐浴?”
门外侍女的声音让他回神。沈清让这才发现,自己竟对着时岁的衣裳发了好一会儿呆。
“备水吧。”
温热的浴汤里飘着安神的草药,沈清让浸在水中,忽然瞥见铜镜中自己颈侧的痕迹。那处肌肤已经泛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伸手碰了碰,不由想起昨夜时岁埋首在他颈间,呼吸灼热又克制的模样。
“……”
沈清让猛地将整个人沉入水中。
待他穿戴整齐推开房门时,却见苏涣正候在廊下。见他出来,苏涣恭敬行礼,眼神却在他颈间停留了一瞬。
“将军,丞相让下官来问……”苏涣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您可要先用膳,还是直接……回府?”
这话问得巧妙。既给了体面,又藏着试探。
沈清让望向书房方向,窗纸上映着时岁批阅文书的身影,挺得笔直的脊背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疏离。
“告诉你们丞相……”沈清让忽然轻笑,“他的衣裳,我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