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林暮站在原地,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父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和盛夏之间来回扫视。
“爸。”
林暮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怎么在这?”
“会议取消了。”
父亲简短地说,眼睛依然盯着盛夏。
盛夏上前一步,伸出手:“叔叔好,我是盛夏,林暮的同学。”
父亲没有握他的手,只是冷冷地问:“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
林暮的喉咙发紧:“班级聚会……刚结束。”
“聚会。”
父亲重复道,目光落在林暮肩上的外套——明显不是他的尺寸,“然后呢?手牵着手?”
林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盛夏的外套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是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肩膀。
“叔叔!”
盛夏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沉稳,”我和林暮……”
“回家。”
父亲打断他,目光只盯着林暮,“现在。”
林暮机械地点头,脱下外套还给盛夏。他们的手指在交接时短暂相触,盛夏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眼中满是担忧和鼓励。
“明天见。”盛夏小声说。
父亲已经转身走了,林暮不得不小跑跟上。回家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但紧绷的下颌线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家门刚关上,父亲就爆发了:“你和那个转学生是什么关系?”
林暮站在玄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同学关系。”
“同学?”
父亲冷笑,“同学会手牵着手?会在街上亲嘴?”
那个词从父亲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刺耳。林暮的脸烧了起来,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我们在交往。”
虽然声音很轻,但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客厅里炸开。父亲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某种林暮从未见过的震惊和厌恶。
“什么?”
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地平静。
“我和盛夏在交往。”
林暮重复道,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父亲猛地拍向茶几,上面的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同性恋?我的儿子是同性恋?”
那个标签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暮身上。他从未如此定义过自己,他只是喜欢盛夏而已。
“不是。”林暮艰难地解释,“我只是喜欢他。”
“有什么区别?”
父亲怒吼,“这是病!是变态!”
每个词都像刀子扎进林暮胸口。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控,即使在最严厉的训斥中,父亲也总是冷静而克制的。
“不是病……”
林暮低声说,声音发抖,“很多国家都合法了……”
“不一样!”
父亲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会怎么样?你的前途,你的名声全毁了!”
林暮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们很小心……”
“所以你知道这是错的?”
父亲敏锐地抓住他的话柄,“知道还做?那个转学生带坏你的?我就知道他不正常!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不是他的错!”
林暮突然提高了声音,“是我先喜欢他的!”
父亲震惊地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你……你被洗脑了。那个男孩给你灌输了什么?”
“他只是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林暮直视父亲的眼睛,“不是只有成绩和排名的那种。”
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所以这是我的错了?严格要求你学习,为你规划未来,都是错的?”
“……不。”
林暮摇头,“但除了学习,人生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比如爱。”
“爱?”
父亲嗤之以鼻,“你才十七岁,懂什么是爱?那只是一时冲动,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
林暮没有反驳,但内心的某个角落开始动摇。他真的懂爱吗?对盛夏的感情,到底是暂时的迷恋,还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从明天开始。”
父亲冷冰冰地宣布,“不准再见那个男孩。放学直接回家,手机上交,周末不许出门。”
林暮猛地抬头:“你不能——”
“我是你父亲!”
父亲厉声打断,“在你成年之前,我有责任纠正你的错误。现在,回房间去。明天我会联系你们校长,要求调换座位。”
林暮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调换座位?不准见面?那盛夏……他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硬生生扯走了他的一部分。
“快去!”父亲命令道。
林暮机械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定是盛夏。但他不敢拿出来看,父亲可能随时会进来。
窗外,秋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林暮想起盛夏的眼睛,那种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芒。如果再也见不到那光芒,他的眼眶突然发热,视线模糊起来。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林暮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看到盛夏发来的两条消息:
【你还好吗?】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明天见。】
消息让林暮的喉咙发紧。他多想回复盛夏,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多想念他,但父亲随时可能进来。最终,他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藏在了枕头底下。
那一夜,林暮辗转反侧,时睡时醒。每次闭上眼睛,就看到父亲厌恶的表情和盛夏担忧的眼睛。凌晨时分,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梦见盛夏转身离去的背影,无论他怎么呼喊都不回头。
第二天早晨,林暮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父亲已经在餐桌旁等他,面前摆着一份早餐和他的手机。
“从现在开始,手机放我这里。”
父亲推过来一张纸,“这是你的新作息表。放学后半小时内必须到家,我会检查。周末不准出门,除非跟我一起。”
林暮低头看着那张纸——精确到分钟的作息安排,几乎没有自由时间。最刺眼的是最后一条:“禁止与盛夏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爸!”
林暮抬起头,声音嘶哑,“求你了……”
父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冷硬:“吃早餐吧,要迟到了。”
去学校的路上,父亲罕见地亲自开车送他。车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林暮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在校门口,父亲最后警告:“记住我们的约定。放学后我会来接你。”
林暮点点头,机械地下了车。看着父亲的车远去,他突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跑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远离这一切。
“林暮!”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盛夏从不远处跑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你还好吗?昨晚一直没回消息,我担心死了。”
林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左右张望:“我爸他不让我们见面。”
盛夏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我知道。但这里是学校,他管不着。”他小心地碰了碰林暮的手背,“你看起来糟透了。”
林暮的眼眶发热:“他一整晚都在说……说这是病,说你会毁了我!”
盛夏的手握成了拳头,但声音依然柔和:“那不是真的。你爸只是需要时间接受。”
“他不会接受的。”
林暮摇头,“他要调换我们的座位,没收我的手机,放学来接我。”
盛夏深吸一口气:“听着,我们会想办法的。先按他说的做,别正面冲突。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上课铃响了,他们不得不分开。走进教室时,林暮发现自己的座位果然被调到了前排,而盛夏的位置则安排在了教室另一端。
整个上午,林暮都能感觉到盛夏担忧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背上。每次转头,他都能看到盛夏欲言又止的表情。课间休息时,盛夏试图接近他,但林暮摇摇头躲开了——他不敢冒险,父亲说不定会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午休时间,林暮独自一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食不知味地啃着面包。突然,一张小纸条从书架缝隙中滑到他面前。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迅速打开纸条:
【放学后拖延时间,我有计划。——S】
是盛夏的字迹。林暮把纸条揉碎塞进口袋,心跳加速。什么计划?如果被父亲发现,但另一方面,他无法忍受就这样和盛夏断绝联系。
下午的课程漫长而煎熬。林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盛夏的纸条和父亲严厉的警告。放学铃响时,他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待其他同学先离开。
“林暮。”
父亲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让他浑身一僵,“快点。”
林暮低着头走向门口,余光瞥见盛夏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无奈。父亲像押送犯人一样把他带出学校,一路上沉默不语。
回到家,父亲命令他交出手机和书包检查。林暮机械地服从,看着父亲翻看他的通讯录和聊天记录,一种被侵犯的愤怒在胸口燃烧,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去学习。”
检查完毕后,父亲简短地说,“晚饭好了叫你。”
林暮回到房间,关上门,终于允许自己崩溃。他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颤抖。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昨天他们还手牵着手,今天就像陌生人一样被强行分开。
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林暮起初没在意,直到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他疑惑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盛夏站在路灯旁,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筒,正对着他的窗户闪烁。
一下,两下,停顿,然后三下——这是他们曾经开玩笑设定的暗号,意思是“我在这里。”
林暮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不敢开窗,怕父亲听见,只能贴着玻璃,贪婪地看着盛夏的身影。盛夏举起一张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大大的“坚持住。”
林暮点点头,把手贴在玻璃上。盛夏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穿越距离触碰彼此。几分钟后,盛夏指了指手表,示意自己该走了,明天再来。林暮用力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刻,他确定了一件事——无论父亲怎么说,他对盛夏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冲动。这种宁愿站在冷风中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被爱着的感觉,怎么可能只是荷尔蒙作祟?
接下来的几天,林暮表面上服从父亲的每一项命令——按时回家,不碰手机,认真学习。而每天深夜,盛夏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窗下,用手电筒发出他们的暗号。有时候还会带来自制的小纸条,用弹弓射到林暮的窗台上。
【今天物理课你回答问题声音好小,不舒服吗?】
【食堂阿姨问我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吃饭了,我说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想你了。】
这些小小的纸条成了林暮唯一的慰藉。他把它们小心地夹在课本里,夜深人静时拿出来反复阅读,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盛夏的温度。
周五晚上,父亲宣布周末要带林暮去拜访一位“专家”。
“什么专家?”林暮警觉地问。
“心理医生。”
父亲面无表情地说,“给你做评估和治疗。”
林暮的血液瞬间凝固:“我没病!”
“同性恋就是病!”
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必须纠正。”
林暮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这种愤怒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双手都在发抖:“我不会去的。”
“你说什么?”父亲眯起眼睛。
“我说,我不会去。”林暮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定,“我没有病,不需要‘治疗’。”
父亲猛地站起来:“你被那个男孩洗脑了!他毁了你!”
“他没有毁了我!”
林暮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他让我变得更好了!更快乐,更勇敢,比你所谓的‘正常’要有意义得多!”
父亲的表情变得可怕:“既然如此,你做个选择吧。”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断绝和那个男孩的一切往来,接受治疗;要么……”
“要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