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群玉心念道,“居然是火柴,怎么不来根猴子毛,或者来一个神灯,来一只魔鬼呢。”
这根细细的火柴,安静而平凡的躺在她的掌心。
她将它捏在了她自己的指尖。
默念道:“命运之手,请让苏舞雩恢复正常。”
三项都恢复正常,可以么。
火柴没有丝毫变化,看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她于是继续默念,“那就三选一吧,或者让他能够听见万物的声音……”
或者让他得见众生的色彩,或者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后面的言语还没有说完,便见手中的火柴猛地蹿起一束火苗,火苗是赤红色的,摇曳着它的身姿,却一点儿也不灼热,影影绰绰的,宛若虚幻。
而这束火苗也是转瞬即逝,在跃动了一下之后就熄灭了,连带着火柴梗一起消失在这个世间。
这算是成功了么。
苏舞雩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她却看见房门处映照出来的人影,那人影正是苏舞雩。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影就迅速跑走了,而风群玉也没有再唤,不管如何,明天早上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火柴啊火柴,你为什么要这么急,我还没有说完。
其实,比起能听见万物声音,还是能开口说话更实用一些吧。
毕竟他能力超群,听不见却同能听见一样,看不见却同能看见一样,唯有开口说话做不到与常人一样。
罢了。
风群玉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居然睡着了,被子里逐渐传出她均匀的呼吸声。
与她相比,故事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却没有这样轻松,甚至想念一念佛经,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
露水已经洇湿了苔青石阶,苏舞雩独倚朱漆剥落的栏杆,静的像是一支夜色下的山茶。
走廊下的护花铃却在风声作用下发出一声轻响,也正是这声轻响让苏舞雩回过神来。
声音。
万物的声音,他居然真的听到了。
三识之损,并非疾病,乃是诅咒,所以没有解法。
但,偏偏就解了。
究竟是如何解的。
是风群玉么,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前脚刚询问过自己这件事,后脚自己的耳识便恢复了正常。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是这么乱,乱的就像是麻草一样。
可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呢?
他眼神一凝,却缓缓探至自己袖间,从袖子里捉出那枚戒指,握住了戒指的指环。
握住指环两息之后,他缓缓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探上戒指,与此同时摸上戒指上的宝石。
这样的感觉。
他摩挲过戒指,感觉到戒指的微热,睫毛却猛地颤动了一下。
戒指,应该变成了红色。
红色,代表她喜欢他。
瞳也说过,只要有别人喜欢他,他的三识就能够逐次恢复,三识全部恢复的七日之后,一切都将得到了结。
所以,他之所以恢复耳识,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好感度达到了一定的数值。
可是,她为什么会对自己问那样的问题呢,按照道理,她应该对自己的谋算一无所知。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如果她知道,后来他做的那些事只不过是在算计她,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把自己对他的喜欢尽数收回。
所以,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谋算。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
不,应该也不算是巧合。
正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才会希望自己痊愈,想要为自己找到医治的办法,想要找御医为自己看病。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的喜欢就是对自己的良药,可以让自己恢复。
所以,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她是喜欢他的。
是真的喜欢他。
他振了振袖子,任由自己的衣摆粘上小园草叶上的露水,缓步回了自己的房间,见地上零落碎纸,见桌上银色小剪,想到自己还有未竟之事。
一张豹子剪纸。
*
第二日清晨,阳光已经洒满小园,但她却不是被阳光唤醒,而是被奇异的别的声音唤醒。
这是什么声音,有猫在撒娇么。
她坐起来,把身上盖着的薄被推了下去,将自己的头发拢了拢,任由其随意披在自己的后背。
随即便穿上衣物,又套上袜子与鞋子,彻彻底底地推开了那扇半掩的窗户。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护花铃的声响。
风吹过窗户,吹过护花铃,吹过树梢,自然也吹过他柔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翩飞的白衫,以及他掌下的大猫。
这只大猫生的可真是大,背部的斑纹更是斑斓,只是性情着实温驯,此时此刻正在用头蹭苏舞雩的掌心,还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和小猫也没有两样。
不过,这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么,也许是自己还没有睡醒吧。
这哪里是什么大猫,分明是一只豹子。
是一只豹子啊!
她关上窗户,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又打开了窗户。
苏舞雩与大猫离她更近了一些。
一人一豹均用无比纯良的眼神看着他。
风群玉又关上了窗户。
随即又打开窗户,看见了苏舞雩凑过来的脸。
活脱脱是恐怖片才会有的跳脸镜头啊,区别只在于苏舞雩生的好看,并不会吓到人。
“苏……舞雩。”
苏舞雩偏偏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受,这是他第二次真正意义上听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犹疑。
第二次就是刚才。
风群玉唤了一声他的名姓,便低头去看他旁边那只豹子,真是威武不凡,皮毛美丽,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双幽绿的瞳孔,仿佛收敛了天下的星光。
直到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头,她才回过神来,重新看向苏舞雩。
所以,他的听力恢复了么。
一切好像都和平常一样,看不出一点儿端倪,自己也不好去询问他,否则自己不是露馅了么。
“嗯。”风群玉决定找点话题,“这豹子究竟是哪里来的,我是说了我喜欢豹子,可你也不能就这样领着一只豹子到家。”
这时,却有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
“该不会,这是剪纸……”
自己终于剪出了豹子,而她看起来也对豹子很喜欢的样子,这应该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有一点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剪纸,点了点头,便将剪纸递给风群玉看,风群玉一看他手中剪纸,却见他剪的是一副《风群玉圆月乘豹飞天图》,端的是玄奇志异,想象至上。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艺术细胞。
画面上原属于豹子的那位置是空缺的,但凭借轮廓也能认出来这是只豹子。
一只硕大的大猫头却蹭了蹭她的手,随即又伸出舌头开始舔她的手背,粗粝的舌头划过,带来砂纸一般的触感。
失踪的豹子,不就在这里么。
风群玉心想这剪纸变形术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到达这样的境界,简直就是栩栩如生啊。
大猫的舌头却被苏舞雩一把拽住了,于是大猫便放弃舔风群玉的手,而是委屈兮兮的收回舌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风群玉,甚至发出了呜的一声。
风群玉:“也不用如此,它舔人时有分寸,不会弄痛人的。”
看见它这样的作态眼神,自己便开始不由自主的为它说起话来。
不过本来她说的就没错,豹子若是真没有分寸,刚才的一舔就应该舔去她一块皮肉,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微微发红。
苏舞雩:“……”她倒是善解人意宽宏大量。
苏舞雩却转身就走,惹得风群玉只觉莫名其妙,于是摸了摸大猫的头,又下意识去挠大猫的下巴,都是猫科动物,撸猫的手法应该也可以用来撸豹?这个想法果然没错,不过是挠了两下,大猫便舒服的仰起了脖子,从喉咙里溢出很舒服时才会发出来的呼噜声。
只是,他似乎很不高兴,走的猎猎生风。
她看着他的背影,深觉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真是难以捉摸啊,还是我们大咪的心比较好懂对不对。”
她蹲下来,把自己的头与豹子的头贴在了一起。
过了不到一会儿,苏舞雩居然去而复返,只是手里却端着一个铜盆,铜盆里打满了清水,盆的边缘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
这又是要搞什么名堂。
苏舞雩将铜盆放到旁边的石桌上,便来牵她的袖子。
风群玉:“啊?”
他却牵着她的袖子把她领到铜盆的边上,又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摁到了盆里。
干嘛,要对她上酷刑么。
手触到盆底,便感受到温热的水,他将风群玉的手摁到盆中之后又开始往她手上淋水,看样子居然是在给她洗手?
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不成他是因为自己的手被豹子舔过,觉得她的手脏,所以才打水来给自己洗手?
那豹子毕竟不是真的,压根没有口水。
不对,自己的思路也被他弄歪了。
她挣了挣,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道:“我自己洗就是了,不用你帮忙。”
苏舞雩听见了她的声音,便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听见撩水的声音从铜盆里响起。
为什么。
她不是喜欢自己么,为什么不让自己触碰她,是不喜欢被他碰么。
他垂下手,任由自己手上的水珠顺着自己的指尖滑落。
风群玉莫名觉得有一阵冷风吹过,于是抓紧了洗手的动作,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手用水清洗了一遍,然后又用搭在铜盆上的毛巾擦干了手。实话说,苏舞雩突如其来的贴心实在让她有些乱了阵脚,谁知道几天前的他们还互不相识,再几天前的他还眼睁睁看自己在河流中跋涉,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呢。
她摸了摸自己刚被他捉过的那只手,压下心头的一圈微末涟漪,看向一人一豹,然后就被一人一豹的神情吓了一大跳。
先看那豹子,不知怎么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瘫成了一堆豹饼,别看它站起来的时候看着那么优雅矫健,躺倒在地上可真是不容小觑,而它幽绿的眼里,却洋溢着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