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灼对沈大勇这个绰号表达了强烈不满，无视她的抗议，顾拾光把备注改成“沈大勇”三个字，截图发给她。

沈灼灼：【啊啊啊啊啊不可以！】

顾拾光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包。

怎么，就允许你瞎取绰号？

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顾拾光“咔哒”一声推开门，玄关处的自动感应灯没有亮起，屋里一片漆黑，裹着层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空调凉气。

“？”停电了？

顾拾光摁了壁灯开关，没反应，她打开手电筒，往客厅的方向看。

沙发那儿，一个人影慵懒地撑起身，纤长影子投射在墙上。顾笙寒揉着眼睛，含糊地“唔”了一声，临了好几秒才说：

“好像跳闸了。”

顾笙寒家这小区，城郊的大平层和别墅，和城里那些鸽子笼比较，其实也算是富人区。但也仅仅只是顶着富人区的高端外壳，开发商偷工减料，修房子时把水电做得一塌糊涂，冬天、夏天，家里一开空调就容易跳闸。

“我去看看。”

顾拾光打开电闸，一回头，倏地愣住了，唇角不自觉地抿紧。

房间里只开了几盏灯，略显昏暗的暖色光线下，顾笙寒困倦倚在墙边。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带睡衣，暗红色的丝绸贴在苍白肌肤上，勾出起伏的曼妙身姿。

顾笙寒才睡醒，声音糯糯的，头发难得杂乱。整个人都透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让人怜惜的气质。

顾拾光视线往下，看见姐姐脖颈上，似乎有一两滴若隐若现的汗水。

热。

顾拾光这时才感觉到夏日燥热，从皮肤，到心底，忽然灼热得厉害，像是有把无形的火在烧。

视线还想继续往下，从脖颈，到锁骨，再到……

不仅想往下看，脑子里已经自动感觉到了伸手去触碰时的柔软感觉。

——啊啊啊啊！顾拾光你在想什么！

顾拾光猛地一转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还好，困倦的顾笙寒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靠，又跳闸，一开空调就跳闸，这破房子。我们迟早从这破地方搬走。”顾笙寒骂完开发商又骂物业，终于消气，她揉着眼睛，半倚着墙壁，又慢悠悠地缩回沙发上，抱着抱枕躺下，“困。”

顾拾光帮顾笙寒打开落地风扇，调整好角度，既让沙发上的顾笙寒吹得到风，又不至于被吹得不舒服。

顾笙寒眼睛一闭，又要睡着。

顾拾光抓紧时间问：“姐姐吃晚饭了吗？”

“吃了。”等了几秒，闭着眼睛的顾笙寒慢悠悠补充，语气温柔，“你出国呆了两年，厨艺倒是提升不少，挺不错的，很和我胃口。”

“嘿嘿。”顾拾光露出一个笑。

她不敢离姐姐太近了，害怕脑海里又冒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乖乖坐在餐桌边。

“不过嘛，”顾笙寒打个哈欠，接着说，“不如我做的好吃。”

顾笙寒以前从来不进厨房，但也是在顾拾光出国这两年，她竟然也学会做饭。

她发过照片给顾拾光，中餐，各色各样的菜式，再到西餐，牛排，糕点烘焙，还有饮品，奶茶、咖啡拉花、调酒。顾笙寒一旦开始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那当然，姐姐最厉害嘛。”顾拾光撑着下巴，期待道，“那姐姐什么时候做给我吃？”

沙发上，顾笙寒翻个身，悠哉地说：“等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耶！”

“我继续睡了。”顾笙寒最后说，“对了，你有空看看车，选一选想要的车。”

“看车？”

“说了要给你买车，这就忘了？”顾笙寒轻轻笑，“不把姐姐的话当回事儿。”

“没呢，我没想到这么快……”顾拾光话没说完，便没了回应，顾笙寒睡着了。

顾拾光站起身，刚好能看见顾笙寒恬然的睡颜。她忍不住想，顾笙寒平日里总是整夜整夜地失眠，是不是就是因为易感期睡得太多了呢？

买车这件事的确提起了顾拾光的兴趣，她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浏览了一会儿。

顾拾光最喜欢的车是mini jcw，外观小巧可爱，性能也跟得上，是辆操作感极强的小小卡丁车，价格也合适。

顾拾光大概知道姐姐家里的经济状况，中产偏上，这两年因为公司利润下降，家里的收益也在减少。顾拾光多留在国外的那一年，几乎把顾笙寒手上能用的钱榨干。

顾家经济其实挺紧张的。

但车这种东西，顾笙寒不会吝啬——用她的话说，出门在外，别人敬你都是先敬罗裳。衣服、车子，都是很重要的门面，没必要省钱。

顾拾光激动地把mini app都给下载好了，鼓捣着选装、配色，就差留电话直接预订。

但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最后还是把mini排除自己的备选列表，转而去看起了同价位的高性价比电车。

……

看了一会儿车，顾拾光心里那团燥热的火彻底灭了，她回到客厅，坐到沙发旁的地毯上，这会儿她焦躁的是，自己好像没什么机会练车。

之前还能借洛绽的车，可现在，有些话说明白了，顾拾光不想多麻烦洛绽，不想欠着人家。

租车吗？时间不合适，停车也不方便。

顾拾光想来想去，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可以在游戏里练车！

顾拾光打开赛博朋克游戏，召唤出一辆银白色的跑车，操纵着主角坐进去。车辆启动，挡风玻璃上的金属涂层立马幻化成外界投影，视角和现实里开车一模一样，超大屏幕更是增添了代入感。

顾拾光拿着手柄，小心翼翼地驾驶车辆在城里面前行，她玩游戏这么久，从没这么遵纪守法过，遇到行人，停车，遇到红灯，停车，遇到堵车，停车，遇到枪战，停……

停毛线啊！

顾拾光一个油门冲进敌人堆里，打开车上武器，乓乓乓大杀特杀，把敌人杀完了，她才心虚眨巴眼，看向沙发上睡觉的顾笙寒。

还好，没把姐姐吵醒。

放下手柄，顾拾光困倦地打个哈欠，看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快早上四点了。

刚才聚精会神在游戏里练了太久的车，这会儿放下手柄，顾拾光头都晕了，恨不得立马躺床上睡觉。

顾拾光昏沉沉起身去洗漱，但她不打算回房间睡，她要陪着姐姐在客厅睡。

她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会醒来，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在客厅昏沉地睡着，睁眼看到旁边空荡荡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所以她要陪在姐姐身边。

然而，游戏里的枪战声没把顾笙寒吵醒，洗漱声却把她惊醒了。

“在干嘛？”顾笙寒撑起身，看着电视屏幕。顾拾光没有退出游戏，她把游戏当做白噪音。

“刚才在游戏里练车。”顾拾光咕哝咕哝吐出一口泡泡，邀功般撒娇，“我开得还不错呢。”

顾笙寒看不懂游戏，她微微蹙眉，双脚从沙发上落地：“在游戏里练车有什么意思？”

“想开车，直接和我说不就成了？”顾笙寒离开沙发。

顾拾光这时已经很困了，但她消化好姐姐话中的意思后，用力压下那股笼罩整个脑袋的困意，无比期许地问：“姐姐的意思是——？”

“走吧，既然想开车，那就开我的黑武士去。那么好一辆车，不就是拿来给我们练手的吗？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资源。”

顾笙寒睡了快一天，这时精神正足，快步回房间换衣服。

她换了身运动风的衣服，上衣很短，下身是帅气的工装阔腿裤，就像是电影里的飒气女修理工。

可惜顾笙寒不懂这个梗：“修理工？你在骂我？”

顾笙寒不爱上网，有次她在朋友圈发照片，别人评论说“主任级别的”，她问顾拾光，那人是不是说她像教导主任。

把顾拾光给笑得。

不过……

顾笙寒板着脸教她开车的样子，的确比教导主任还吓人。

顾拾光第一次摸顾笙寒的车，激动得太过，手指都忍不住轻轻抖。而脑子呢？又困得实在难受，神经系统和身体仿佛断联了似的，有种飘在云端的错觉。

顾拾光开得那叫一个笨手笨脚，完全不如开洛绽的车那么得心应手。旁边教她的顾笙寒没有发火，但越来越无奈的严厉语气中，渐渐积累上了一点儿不耐烦。

最后，顾笙寒长叹一口气：“把车停路边休息会儿吧。”

顾拾光脊背紧绷，乖乖停车。

“又没有凶你，怎么吓成这样？”顾笙寒抱着手臂。往座椅靠背上一靠，“拜托，委屈的该是我才对吧？顶着易感期不舒服来教你开车，你就开成这样？”

说着，顾笙寒被气笑了一般，勾起的眼尾晕起笑意：

“还愣着干嘛，教了你这么久，不叫我一声老师？”

老，师？

顾拾光困意十足的脑子忽然清醒一瞬，记忆又一次回到许多年前。

……

高中开学前，暑假的最后一天。

顾拾光在网吧老板那儿领了最后一笔工资，却没有立刻离开，拿着刚到手的钱，在网吧门口开了台机子。

“等你姐姐呢？”老板开玩笑地问。

顾拾光长得和顾笙寒其实不太像，但很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她们出门逛街，店员总把她们认成亲姐妹。在网吧里，她们交流明显地变多后，其他人也开玩笑问她们是不是姐姐妹妹。

顾笙寒给顾拾光买了很多漂亮衣服，但顾拾光在网吧不敢穿，她怕被坏人盯上，总还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黑衬衫。但她气色明显被养好了不少，从以前的黑黑瘦瘦，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连头发都被养得浓密。

老板知道顾笙寒经常带她出去玩，也知道她原本是孤儿院的小虾米，时不时打趣：“不容易啊不容易，你那亲姐姐对你可真是用心。”

明明只是陌生人，却对顾拾光无所图谋地那么好。

顾拾光什么都知道，小小年纪的她自认为看得很透彻。所以她想等顾笙寒，和她正式道别、道谢。

等明天开学，自己就不会来大学城的黑网吧了，她的学校离这里很远，她以后很难和顾笙寒见面了。

……不是很难，是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了吧。

顾拾光成绩不太好，孤儿院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太多了，她很清楚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

不服吗？

以前顾拾光从来没觉得不服，她就是命不好，有什么办法？浑浑噩噩地活着呗，能活一天是一天。

可是顾笙寒带她鲜活地过了两个月，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去KTV ，一起聊天——

大多数时候是顾拾光听顾笙寒聊，聊大学生活，聊旅游见闻，聊顾拾光听不懂却又向往的人生理想。

顾拾光觉得自己被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她舍不得顾笙寒，也舍不得离开这样一个鲜亮的世界。可十五岁的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留在顾笙寒身旁，留在顾笙寒的世界。

迷茫又痛苦。

“靠。”顾拾光登上顾笙寒的steam账号——顾笙寒对游戏一窍不通，只是爱听着游戏背景音睡觉，她很早前就把账号交给顾拾光，让顾拾光帮忙买游戏。

顾拾光一咬牙，把刚才拿到手的工资，全部冲进账号里。

这些钱是她开学后的伙食费，她只能狠狠安慰自己，钱没了可以打工再挣，没钱在食堂吃饭那就自己带挂面去煮，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她知道顾笙寒一件衣服都不止这点儿钱，可她不知道该怎样报答顾笙寒对她的好，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儿了。

“姐姐……！”一看见顾笙寒的身影出现在网吧外，顾拾光迫不及待起身招手。

“嗯？”这是顾笙寒平时睡觉的点，她有些困，一只手懒懒撑在桌边，狭长凤眸笑着看向顾拾光。

“我……”顾拾光紧张，“姐姐，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明天我开学，不会再来这里了。”

话说出口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舒坦，顾拾光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些，眼眶都蓄起泪，红彤彤的。

顾笙寒困倦的凤眸睁开了一些，看见眼前的小朋友可怜巴巴低着头，像是快哭了一样，她含笑挑了挑眉：

“你读哪个学校？”

“溪流中学。”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