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瑀离眼前一阵发黑。
“白哥！”
夏耀云目眦欲裂，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晚他们还坐在一起，可今日一切都变了，先是出现魔气，而后四阶的魔兽攻击，现在就连林哥也中了招。
白瑀离手上带了点力度，一把推开林嵩云。
剑撤出身体的瞬间，白瑀离死死捂住腹部的伤口，血液渗透衣服，沿着他手指的缝隙一滴接着一滴落进土中，扩散沉入。
他一连倒退好几步，夏耀云连忙从旁扶住，目光里面带上浓重的迷茫看向无神的林嵩云。
嘶嘶嘶——
是什么声音?!
一张蛛网从天而降，白瑀离神情惊愕，手腕一转，手上的扇子咻的飞出，扇边可当薄刃，轻巧斩断蛛丝。
同时间，夏耀云带着白瑀离转移，刚踏出一步，一把剑扫来，凌冽的剑气掠过，夏耀云一个转身换了方向撤开。
夏耀云，不用看，也知道拦他们的是谁，如此熟知他路数，不是林嵩云又能是谁。
颈侧泛起刺痛感，他下意识摸去，指腹带上一抹血迹。
见到血色，夏耀云心更是凉了个透，连带着他的面色，嘴唇都泛了白。
林嵩云真的不认识他了……
白瑀离虚弱的环视四周，身前是没了心智的同伴，身后是赶来的妖兽，明眼都能看出林嵩云早前受伤的肩膀冒着和身后蛛蝎一样的气息，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次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他感受到身旁的夏耀云在战栗，心头唯有悲凉，用力攥了攥手，随后，又安静无力的松开来。
是我连累了他们，明明他们可以走的。
眼前的林嵩云却是暴起，提剑冲来，带着霜雪般的寒芒。
“白哥，我逃不动了。”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夏耀云不知何时脸上流下一串泪水。
白瑀离怔然，转而浅笑了下，低声：“那就不逃了。”
剑近了。
白瑀离闭上眼。
嗡——
刺痛并没有传来，只有肩膀上的轻拍。
紧接着，反而是某种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激烈刺耳的颤音。
他双眸徒然睁开，眼睛睁的极大，他心中已有了猜想，猛的转身。
与他想的一样，林嵩云面目扭曲，青筋暴起，不住的喘着气，双眼里满是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癫狂又混乱。
林嵩云这是在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躯体!
白瑀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林嵩云手指结印，口中只来得及吐出一口字。
“飞！”
白瑀离肩膀上一暖和夏耀云双脚一起离了地
是那个时候!林嵩云给他俩贴了符纸!他难道是想……
白瑀离猝然用力想要挣脱符纸，可还没来得及，就见林嵩云反手把剑插透了自己胸口，无数的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
耳畔是夏耀云凄厉的喊叫。
“哥!——”
林嵩云眸光温柔下去，全是眷恋与不舍，含着无数话语，最后他张了张口。
却只是道了句。
“请让夏夏活下去。”
白瑀离呼吸在胸腔里凝成冰棱，周遭的声音仿佛抽空掉成了真空地带。
符纸更烫了，带着他们极速远去，很快视野中便没了那四阶和林嵩云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有片刻时光，符纸转瞬冷却，他和夏耀云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像是摔断了骨头，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林嵩云身死。
白瑀离耳边嗡鸣，脑中反复播放着林嵩云自戕的画面。
最后那一剑林嵩云是故意的，他就是不让他们去救他。
白瑀离抬头望向天空，风太大了，吹的他不知今夕复何夕。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他闭了闭眼，他昏沉的想着，他得带夏夏出去，活着出去。
他撑起身子，摔到，又再一次次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夏耀云身旁，拉起丢了魂的少年，一步一步往远处走。
他心中刻入了林嵩云的话。
他要让夏夏活着出去。
每一步脚印都带着留下的血，风更大了，阳光都吹的散了似的。
身后看不见的角落里，涌动着，睁开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他们蠕动扭曲，只发出一个信号
好香……好饿……
***
白瑀离跪倒在地上。
“白哥!白哥!”夏耀云同样跪坐在一旁，手上的剑已经残缺。
两人身上破烂，血完全染红了衣裳，白瑀离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
而远处是源源不断的黑色液体，前仆后继。
白瑀离突兀地抓住夏耀云的双手，一指点了穴，声音似是破锣一样，他认真带着郑重:“嵩云说，要让你活下去。”
夏耀云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慌张无助，湿漉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不行的!”夏耀云眼神里满是渴求:“不要这样好不好!哥已经，已经……你不能，白哥你不能在离开我了!不要……求你!”
白瑀离没回答，只是更轻柔的笑了笑，如同初见那次，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看得出，他们都是冲着我的血来的。”
“只要离开我，你就能活下去，咳咳。”白瑀离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我，出不出去，其实都一样，我修不了仙了……咳咳咳咳!”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夏耀云想要摇头，可他动不了，下一秒，白瑀离又封住了他的嗓子。
白瑀离手快要握不住扇子了，他想起什么，把身上的灵囊解下，挂到夏耀云腰上，绑好:“这里面有一颗七品丹药，必要时可保你一命，记住了!”
“去找无妄他们，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白瑀离说完，咬破食指，指尖点在夏耀云额头，画了个小型阵法，除非施法者死去，不然不可破除:“跑!”
白瑀离摇晃着直起身子，推了一把夏耀云，少年眼神绝望，却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向前奔跑去。
一小部分的黑色液体见状，立马就要追去。
白瑀离下颌绷紧，旋身上前，一人挡住去路:“你们的目标是我!”
说完，直接用扇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臂，血液蜿蜒流下，伤口深可见骨，果然那一部分的黑色液体，回头向他冲去。
白瑀离嘴角的血不断流出，口腔中都是金属的腥甜，他调动最后一点魔气，挥手过去，魔气变成气浪，掀开近前的液体。
那黑色的液体缩了回去，应是被激怒，竟然发出了嘶叫，紧跟着与剩余大部分的黑色液体聚拢成一堆。
弹指间，猛袭而来。
白瑀离眼神淬毒，咬住后槽牙，手上扇子旋转飞出，挡上液体，而他跃至空中，整个人衣袖烈烈。
发带落下，白瑀离魔气化刀，割成几段，带着某种奇妙的规则，四落在黑色液体周围，一道法阵即刻形成之时，白瑀离的扇子也彻底崩毁。
那黑色液体在里面开始毫无章法的冲撞，想要出来，却没有任何突破口。
可这里面每冲撞一次，白瑀离就会呕出一口血。
他还依稀记得，这法阵术法是他意外翻到的禁术，以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禁锢自己同等级的敌手，无论数量面积，都可坚持一盏茶。
但怎么说，看起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还悄悄和伊玉非议过。
却不想他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撑上一盏茶，够了。
足够让夏耀云走的远远的，赶不回来，说不定运气好的碰上同门，就能好好的出去了。
到最后，白瑀离吐出的血里已经带上了某种脏器的碎片。
此刻，时间已到，法阵轰然溃散。
黑色液体带着报复的凶狠，扑上了白瑀离的身体，少年所有的东西都用尽了，他没法反抗，任由液体肆意撕咬，一声不吭
直到痛到麻木，眼神涣散间。
他脑中开始闪现自修仙认识的所有人。
伊玉、无妄、方师兄、应师姐……许许多多的人。
最后一片清浅的光下，他看到了仙尊，红痣缀与眼下，一袭青衣，站与梨树下，笑着对他伸出手。
风过，梨花飘下。
白瑀离扯了下嘴角，露出小虎牙，眼尾一颗泪水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