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爱德蒙就知道了2号世界的存在。

“只有1号世界发生杀戮与死亡，2号世界才能和平稳定......”

因为这个原因，爱德蒙才会在1号世界制造杀戮。

祭品大楼的存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只要将炸弹引爆，就能制造一场大规模的死亡。

灰色房间内。

听完爱德蒙的讲述后，楚京感觉到了荒诞。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之前所有的暴行，都是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安宁？

楚京扫了一眼剧情完成度，发现主线剧情已经从0%跳到了25%。支线的进度还是0%。

爱德蒙：“他选择我，因为我是神之门选中的堕天使。而你，其实也是一名堕天使。”

楚京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阴郁。

这个游戏里的神学元素十分浓厚，楚京在学校的书本里看到过关于堕天使的描述。

那是由于背叛上帝，而被天堂驱逐出来的天使们的名讳，在审判日来到之前，他们只能一直在地上游荡，但如果通过审判，就能被净化，重返天堂。

爱德蒙的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楚京心想。但他告诉自己，在这个游戏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八年前，那名司令官找上了爱德蒙，告诉了他神之门与两个世界的事。

爱德蒙最珍视的人，在2号世界复活了。那个世界的和平，是用楚京所处的1号世界的动荡、战乱与死亡换来的。

于是爱德蒙和司令官成为了同伙。

楚京还有一点不明白。

不搞清楚这件事，他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杀死我父母有什么关联？”

“楚京，我说了这么多，真相你还猜到吗？”

爱德蒙走到楚京身后，将手搭在楚京的肩上，说：

“正如你所说，我是个杀人犯，我喜欢杀戮，为什么神还允许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因为我活着就是要杀人，这样其他人才能活下来。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把杀人不眨眼的罪行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因为我对此早已看惯，而其他人则做不到。”

楚京愣了一下，难道......

一瞬间，他明白了。

因为爱德蒙是堕天使，所以司令官找上了他。堕天使的任务，便是在1号世界制造死亡和混乱。

为此，堕天使必须成为冷酷无情的杀手。

这既是爱德蒙的使命，也是楚京的使命。

苏沫死前和爱德蒙的对话，在楚京脑海里浮现出来。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记忆尤深。

“你消失这么多年，差点毁了我们的计划。”

“对不起，我背叛了你们。但你们也报复了我，你杀死了我的儿子和丈夫，不是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是我害死了他们。

楚京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当头淋了一场雨。凉意渗透进骨髓。

他低垂着纤长的双眼，嘴唇微不可察地有些颤抖。

不想相信。这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楚京，你猜到了，所以才露出这幅表情，是吗？”爱德蒙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妙。

楚京抬头，和他对视。

在这个人面前，他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他咽下心里的悲伤，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你的计划，就是让我的父母把我培养成一名杀手，对不对？”

“没错。他们两人，原本都是优秀的杀手。可惜，心太软。”

“他们没有按照你的意愿行事，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没错。”

“你杀人，因为你觉得这都是为了另一个世界。”

爱德蒙没有否认。

“八年前，我的司令官就已经死了，他把开启神之门的力量给了我。楚京，如果你是因为我杀了你的父母而憎恨我，现在，这个误会应该解开了。因为，他们还没有死。”

爱德蒙的语气缓和下来，他将手贴在楚京的额头上。

对于眼前这人，楚京还是有些本能地厌恶。他想躲开他的触碰，可是没有成功。

头顶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强烈的精神力冲击，让楚京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扭曲、变幻。

视野里闪过一道白光。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了处在另一个时空的苏沫和楚闻天。

在这里，新人类和旧人类不再彼此仇视。

苏沫和楚闻天已经从要塞回到了人类的故乡——地星，从事着自己喜爱的职业。

苏沫为杂志社撰写新闻稿。楚闻天成为了一名钢琴家。回家后，他们会一起共进晚餐，出门散步。

“你看，他们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楚京没有回应爱德蒙的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居然还活着。原本想复仇的人，此刻也没有了复仇的理由。

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他深信不疑的某些东西全都被扭转了。

爱德蒙松开了手。

眼前的画面消失，楚京回到那个灰色的房间。

楚京坐在椅子上，问：“楚晓呢？”

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爱德蒙走到房间中央的棺材旁，手指在棺木上轻轻划过。

“你弟弟，就躺在里面。”

“让我看看他。”

爱德蒙的身后伸出几根触手，缠上封闭的棺材，将盖子打开了。

躺在里面的人，双手交叠凡在胸前。有如大理石般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且略显病态的脸。柔软的黑发，长长的睫毛。

闭着眼睛，沉睡的面容无比安详，那的确是楚晓。是他一直思念的弟弟。

此情此景，感情丰富的人也许早就哭出来了。但楚京只是静静地，看着深爱的弟弟，觉得恍如隔世。

“我的父母已经重生了，为什么楚晓还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因为，他现在还是一个活死人，他的命运线还没有被斩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楚晓一直那么虚弱吗？因为白炎夺走了他的健康运势。由命运线相连的两个人，就像冰与火，彼此不容。一方强大，另一方就会衰弱。活在1号世界的人，如果想在2号世界重生，必须先斩断自己的命运线。如果你希望楚晓重生，就必须杀了白炎。”

......

楚京迟疑了，爱德蒙抛给了他一个难题。白炎和楚晓，这两人对他来说都十分重要。他不愿意看到任何一方死去。

可是，作为恐怖游戏，剧情自然不会这么美好。游戏的制作者，一定以玩弄和折磨玩家的精神状态为乐。

如果是这样的话……

楚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从进入游戏开始，他就处在被动的位置。这样是不行的，要是随着游戏的剧情走，只会留下悲伤痛苦的记忆。

这不是他想要的。

楚京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我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他想要的，是美好的记忆。为此，他决定了：要扭转这个游戏的剧情。

“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了。”爱德蒙从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匕首，抵在楚京脖颈上，眼睛眯缝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和我成为同伴，一起守护2号世界；还是选择继续为特种兵团作战，以卵击石？”

“对了，忘了告诉你。堕天使死后，是不会再重生的。我们的灵魂，死后只会下地狱。”

这家伙轻易就能杀了我。楚京心想。他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想变成他这样的人。不管有怎样正当的理由，肆意杀人都是一种罪恶。

楚京和苏沫、楚闻天相处了十多年，那些记忆无法磨灭。虽然爱德蒙说他们是杀手。但他们并不像。

在楚京眼中，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是温柔但有点固执的父亲，严肃但心地善良的母亲。

楚京能感觉到，他们都深爱着自己。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自己隐瞒真相。

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楚京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只会杀戮的工具，变成一把冷冰冰的刀。

可是，纵然楚京不想杀人，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此刻拒绝爱德蒙，那匕首一定会插进自己的喉咙。疼痛的感觉会从伤口扩散，然后鲜血飞溅。眼前浮现出自己脖子被砍断的画面，胃里有些恶心。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是玩家死亡，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记忆都会变成空白，连活过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对此，楚京本能地感到恐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看了爱德蒙一眼，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和你作对，因为这对我没有好处。既然我父母还活着，我也就没有杀你的理由了。我会杀了白炎，但成为你的同伴这件事，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不愧是被选中的人，你的心理素质很好。只是你这么快就想通了，有点出乎我的预料。”爱德蒙笑谑地说完，收回了匕首。

楚京面无表情，看了棺材里的少年一眼：

“对我来说，楚晓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语气笃定无疑。

……

爱德蒙给了楚京七天时间。

七天内，楚京必须杀了白炎，否则爱德蒙就会将楚晓的尸体火化，到那时，楚京永远也别想见到弟弟了。

其实，楚京还有一个疑惑。

父母死后可以在2号世界重生，是不是意味着，如果白炎死了也能重生？

系统给出的回答是：【很遗憾，不行。】

楚京：“为什么？”

系统：“因为‘命运线’的存在。由命运线相连的两个人，一方为‘阳’，另一方为‘阴’，只有处在‘阴’面的人能够重生。”

这游戏的设定实在有些复杂，楚京已经无力吐槽了。

只是，白炎和楚晓之间连着命运线这件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巧合。虽说无巧不成书......

如果对象是别人，比如白鹰、雷伊，楚京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但若是白炎的话，自己能做到吗？

在思考这个“假设”的时候，楚京的心中就已经产生了动摇。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僵硬冷酷。

......

确认完楚京的立场后，爱德蒙让下属把他送到了白炎所在的牢房内。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的白炎，还在靠在墙上昏迷着，楚京在他身边坐下，皱眉，看着他陷入思考。

接着，他的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做出选择吧，你总是在面对二选一的局面。】

【没有办法可以拯救所有人，但你至少拥有拯救其中一方的自由，不是吗？】

“......自由？亏你说得出口。”

楚京呢喃着，轻轻叹了口气。

很想将游戏的设计师暴揍一顿。

真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跟白炎和好。现在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

楚京移开了停留在白炎脸上的视线，望着天花板，一脸平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