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开回神农庄时,众人遍体鳞伤。苍秾磕破了脑袋,满脸是血;丘玄生左腿被打伤,一步一个血脚印;岑既白折了右腿,是爬出来的;戚红左肩垮了,像布偶一样耷拉着。
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就连向来所向披靡的小艾也刮破了脸颊和脖颈。第一时间赶来的银翘倒吸一口凉气:“这次的幻境如此凶险吗?每个人都伤成这样。”
“不,大部分是在回来的路上这群人没见过世面抢着要开飞船,被庄主打的。”脸上贴着几个创可贴的小艾鄙视地看苍秾等人一眼,“药已经拿到了,你去配药医治吧。”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药包要递给银翘,银翘还未接过,另一个人就伸手将药包拿在手里:“你做得很好,小艾。妈妈为你骄傲,”小艾警觉地抬起头来,苻彗向前几步走到岑乌菱身边,含笑道,“当然,我也为庄主骄傲。”
“走吧,这个药还不知道要怎么服用,单给银翘是没用的。”岑乌菱回头吩咐道,“这几天你们不要乱走,药品本就来之不易,我不想把上好的药材用在你们身上。”
“交给我就好了,我愿意为庄主排忧解难。”苻彗握紧药包,转瞬间就收起了笑容,“小艾,你跟我过来。”
她那表情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亲眼目睹过苻蓬的悲惨遭遇,众人对她的印象分大打折扣。可这人又是苍姁的朋友,岑既白犹豫着提醒:“能不能等会儿,小艾身上还有伤。”
“小伤而已,我很想听听小艾在那个幻境里看见了什么。飞船你十岁的时候就会开了,庄主没必要攻击你,”苻彗凑近些许抬手拨开小艾颈侧的碎发,轻轻抚过被碎片划出的带血伤口,“所以这些伤都是你在幻境里弄的?”
那伤口还淌着血,实在不适合直接用手碰。岑乌菱正要说话,小艾打开苻彗的手:“银翘,照顾好小庄主她们。”
不用她说银翘也会这么做,银翘赶忙点头,小艾跟岑乌菱小声说了几句,跟着苻彗走出院外。岑乌菱在原地杵着,众人不想跟她待在一起,跟银翘约好在后院池塘碰面。
太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苍秾难得放松下来,躺在池边把腿浸在水里。几个人瘫在草坪上睡着,头顶的太阳不算刺眼,风也轻缓柔和,实在是个很适合休息的天气。
带来伤药的银翘有条不紊地替众人包扎,岑既白摊开四肢,望着眼熟的景色傻笑:“好怀念啊,以前到了夏天我就在这个池子里跟姑母玩水,水里的□□差点把苍秾吓死,苍秾大喊啊啊啊,结果那天喊的啊太多,怪病就发作了。”
戚红和丘玄生都笑起来,苍秾不满被揭短,语调讽刺地说:“难为你还记得。”她远眺四周,指着不远处的折廊桥说,“嗯,那条桥也好眼熟。有次你把岑乌菱写的作业弄脏了,被岑乌菱追着打,最后无路可逃躲到了桥底。”
岑既白火冒三丈,坐起来问:“苍秾,你几个意思?”
“是小庄主你先的,怎么还怪苍秾?”戚红揉几下被银翘裹好的肩膀,“我想起来了,那次小庄主吃太多蟹壳包营养过剩流鼻血,姐姐大人还以为是她把你打出血的呢。”
这回银翘也笑起来,把岑既白气得半死。听她们熟稔地说起往昔丘玄生不禁有些惘然若失,感叹道:“真有意思,我才来这里几次,都没有留下什么有趣的回忆。”
脑袋裹得像个龟壳的苍秾懒洋洋地睡在地上,很是愉快地说:“这有什么,等二十年以后我们再回到这里,玄生你就会想起今天我们五个在这里晒太阳的画面啦。”
丘玄生笑着嗯一声,银翘握住她的胳膊,只见她身上还有几处像是被刀割开的伤口,问:“你们这次在幻境里遇到什么了,我看庄主身上也有些血迹,是不是很危险?”
“还真别说,我们在幻境里遇到姑母了。”岑既白拧着草叶,“姑母这么强,我们被打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摔下楼梯后那片看不见的墙壁撞得碎裂,零落的碎片像刀一样锋利。苍秾身上也有几处割出的口子,她挥几下巴掌说:“这就叫家暴,下次看到苍姁我一定要打回去。”
“这样就算家暴了?那我岂不是从小被岑乌菱家暴到大。”岑既白挪动一下被岑乌菱一脚踢断的右腿,假装呜咽道,“好痛啊,怎么小艾不给我们吃她给苻蓬吃的那种药?苻蓬都快被打死了,吃完那颗灵丹妙药立马就恢复了。”
“那种药不容易得来,要花很多积分。”银翘快速帮丘玄生裹好伤口,转头来给岑既白上支架,“小姐脑袋上的伤愈合得很快,兴许是她之前给你灌的那碗药起的效用。”
苍秾抬头问:“那碗药也是用积分换的?”
银翘叹道:“被庄主踹了一脚,哪能这么快就恢复?”
岑既白坐直身:“银翘,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若不是小艾自己蹦出来,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一旁的丘玄生跟着帮腔:“还有苻阿姨和蓬蓬,你们家的人好像都很喜欢突然登场。”
戚红也爱凑热闹,问:“是啊,你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小艾还有个叫什么系统的玩意儿?”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让你们知道,一是讲解起来太麻烦,二是我与家里其实也没多少牵扯。”银翘帮岑既白包扎完毕,放下手里的木板说,“我知道小艾关心我,我也很关心小艾。可我们都很明白,自己是没有母亲的。”
“坐下来慢慢说嘛,”苍秾一把将准备离开的银翘拽到自己身边坐下,开门见山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先说系统的事。那东西是哪来的,怎么得的?”
“又不是病,哪能说得就得?”银翘笑起来,说,“那个东西我也不大懂,据说我娘有某个隐世氏族的血统,这个氏族的人天生异能,可以往来于不同的世界之间。”
“怪不得小艾有那么多神奇的兵器。那银翘你,”丘玄生顿了顿,拉住银翘的手问,“你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
“这种能力只通过血缘传承,且只能传递一次。”话题太过沉重,银翘看起来不甚开心,“我娘先生了一个姐姐,但那位姐姐没有继承她的能力,她就将那位姐姐丢弃了。”
众人心知她说的是苻蓬,难怪小艾说这个幻境对她来说难度很大,要不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真不一定能过。
银翘垂首一笑,语气也逐渐轻快些许:“我比她幸运,我有小艾。我和小艾是同胎姐妹,虽然长得一模一样,能力却有天壤之别。但小艾和我娘不同,不会把我当做累赘。”
戚红思索着问:“你娘就是为了这个才抛弃苻蓬的?”
“是啊,能力只能传给一个孩子,也有些人对血脉传承没有兴趣,因此她们种族人数越来越少。”银翘也就地躺下来,“也许延续种族很重要吧,不过我没办法理解。”
其余几人也不是很理解,岑既白害怕地遐想道:“这么说的话,小艾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苻阿姨那样?”
“我相信小艾没有那么狠心。”草叶将身体簇拥围绕,银翘挪动几下,听着风声说,“我知道我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家主大人给了我容身之地,我的家就在这里。”
“那……”苍秾踟蹰须臾,试探着看向银翘,“那你没有小艾那样厉害的技能,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难不成不是天赋异禀就没有活路可走了?”银翘望着一碧如洗的高远天空,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没有母亲也不要紧的,她把我当做延续血脉的工具,我也把她当做带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工具。”
周围一片沉默,银翘慌忙扭头看向众人,说:“但如今圣上讲究以孝治天下,这样的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了。我只跟你们几个说,你们千万别讲给别人听,我担心闹出乱子。”
“没事的,我们就随便听听。”岑既白抬起那条裹着木板和纱巾的腿安慰道,“银翘你不用灰心,你看,你给我们包扎得这么好,论这个小艾啊岑乌菱啊肯定赢不了你。”
银翘感激地点点头,又回到了方才放松休憩的状态。丘玄生总是想起无意间看到她和小艾谈话时的眼泪,究竟是舍不得小艾还是难过自己不被母亲重视,丘玄生也说不上来。
或许母亲是很重要的人,自小跟着丁汀源的丘玄生不敢说自己很了解,只是每次岑既白说起苍姁或是戚红说起戚献,她都不明白她们脸上或怀念或向往的表情从何而来。
难道自己真的和她们不一样?丘玄生正潜心想着,身边的苍秾却如同受到什么鼓舞似的陡然站起身,举起双手仰天大喊道:“说得对,谁说没天赋的人就活不下去?我就是没有系统,就是没有特长,就是不像主角,怎么着?”
喊完这句就觉得脑袋里像爬满蚂蚁般又痛又麻,苍秾站不稳身子,差点摔倒在丘玄生身上。丘玄生吓得赶忙坐起来扶住她,说:“苍秾小姐,脑袋受伤了就不要站得太猛。”
苍秾头还在痛,抱紧丘玄生喋喋不休地说:“我就是不厉害嘛,岑乌菱一只手就能打翻我们,小艾有系统还能玩穿越,乐始她们都会耍帅有特色,那又怎么样?我照样活!”
没想到大家都是没用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银翘——看着银翘能以如此平稳的心态面对人生,苍秾觉得自己也可以,她吸吸鼻子,决定原谅一切,与一切和解。
对于苍秾这种诡异情结的疏解,丘玄生完全不知情。本着关心苍秾的精神,丘玄生还是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的苍秾小姐,还能活蹦乱跳的就已经很厉害了。”
她的话更是一种肯定,苍秾一抹眼睛坐起来握拳道:“没错,我已经很厉害了。我在辅州辛勤卖花,用的都是我自己挣来的钱,我比岑乌菱这种靠家里名声的高尚。”
一听苍秾在踩岑乌菱,岑既白立马也来了精神:“是啊,我也是在绒线铺努力工作,自食其力堂堂正正。”丘玄生和苍秾同时看过来,岑既白心虚地清清嗓子,小声附上备注,“虽然有时会稍微跟苍秾和玄生借一点点钱花。”
戚红也横插一脚,挥着手臂说:“我也是,虽然有时候我会从小庄主那里偷一点点东西,不过也算是自食其力。”
“你还好意思说!”岑既白气不打一处来,抡起一拳把她打翻,揪着戚红的领子把她拽起来甩了几个巴掌,“上回你拿了我的衣服还没还我呢,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小庄主你听我解释,有些感觉是忍不住的。”戚红挡住她的拳头,“比如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看你。”
这话听得岑既白一愣,戚红紧紧握住她的手,扭头看向别处道:“比如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偷你的东西。”
岑既白立时醒过神,左右开弓把戚红打倒,拽着她逼她把自己的宝贝衣服吐出来。戚红缺了一只手只能被动挨打,指着岑既白身后胡乱道:“姐姐大人,是姐姐大人来了!”
一听就知道是扯谎,岑既白怒气冲天,晃着戚红逼迫道:“还想蒙我,今天就是姑母来了也救不了你!”
苍秾和丘玄生也拘谨地端正坐好,岑既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多出个人,丘玄生小声说:“小庄主,你身后。”
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连丘玄生都这么说。岑既白回头一看岑乌菱果然就在自己背后,差点吓得瘫在戚红身上。岑乌菱假装没看见,挂着日常惯用的平静表情说:“再过几天瘟疫就能得到抑制,神农庄也会渐渐空下来。”
众人都不明白她话中意思,岑乌菱停顿一二,说:“我会准你们再见姑母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