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姐早。”亚风尽量用很正常的语气打招呼。
“早。”李执秋指了指厨房门:“把门打开。”
亚风不明所以,但由于这几天自己刚好跟李执秋熟悉起来,还是没多问就照做了。
李执秋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没炸啊。”
亚风愣了两秒才跟上李执秋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在厨房门口罚站。
“只要厨房没炸就不是什么大事。”李执秋脱下外套放在吧台椅子上,走上前拍拍她的肩后略过她把一件东西放在了工作台上:“进来换件围裙,槿日定制的到了。”
亚风解下围裙挂在门后挂钩上,拆开了装着围裙的塑料袋。
围裙就是普通围裙,在基础上加了槿日的logo。
亚风把围裙抖开看了看,然后低头套上:“感觉比原来那条好一点。”
“不是一次性的。”李执秋出去给了陈梦缘一套,回来后一边洗手一边说,“换了个好点的面料,舒服一点是一点。”
亚风抬头问:“原先那条不是还能用吗?”
李执秋擦干手,拿过另一条围裙系上了:“主要是之前那条你洗完缩水,系带短得要绑不上了。”
“那也还能用啊。”亚风讪讪开口。
“可是你那条短得我从后面看以为你穿的是半裙。槿日的资金还是很足的,我怕别人看见你说我虐待员工。”
“……”亚风决定闭嘴,她怕再说下去李执秋就能把她前几天做咸柠七把杯子炸了的事也当陈梦缘面说出来。
“好了好了。”李执秋看出了她的尴尬,语气软了点:“新围裙看着可以。你想试哪个新品?”
亚风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昨天泡了冷萃,配白桃糖浆应该不错。”
“行。”李执秋点头,“那就做一杯来试试味。炸了也没事,反正你穿新围裙。”
“秋姐,”亚风定了定神:“你不是说你明天才来吗?”
“昨天忘了要多做一点甜品备着,总不能让顾客等几十分钟坐好才上上去吧。”李执秋弯腰从橱柜拿出低筋面粉:“你配完白桃糖浆就过来帮我做点甜品……刚才桌上的马卡龙是你做的么?卖相比昨天好。”
“嗯,是我做的。”亚风很快调好了白桃糖浆,兑了点在冷萃里。
李执秋接过杯子,尝了一口,
她停顿片刻:“配得挺稳的,就是糖浆煮的有点过。时间把控没错的话就是火大了,下次注意。”
“好的。”亚风道。
李执秋把杯子放回工作台,“你再调一壶,冷藏。明天要有人要你推荐甜口就说这款。”
“好。”
厨房里响起烤箱轻微的“哒哒”声,是李执秋做好了甜品送进烤箱烹饪。
“甜品我写了几款店长推荐,其他你自由发挥。明天如果有时间,试试把布朗尼切成小方块当试吃盘装。”李执秋闲下来,看着努力单手和面的亚风,忍不住上前:“你去做其他的,和面我来。”
亚风顿了顿,把和面的位置让了出来。她环视了一下厨房,看到有一碗未打发的蛋清,默默走上前拿起打蛋器开始打发。
打蛋器在蛋清中搅出一道道细密的漩涡,亚风低头操作着,没再说话。
李执秋一边和面,一边随口道:“刚才那碗你加了几克糖?”
“二十。”亚风脱口而出,说完才愣了下,“我……没量,但应该就是二十。”
李执秋瞥了她一眼:“你确定?”
“差不多。”她迟疑着点点头,“我看了一眼糖碗的刻度线。”
“嗯。”李执秋没多问,把面团揉成一个球状,包上保鲜膜后放进一旁的冷藏层,“你有些习惯动作看着不像是新手。”
亚风没接话,只是继续打发蛋清,直到蛋白霜变成挺立的尖角,才停下手。
陈梦缘此时来到厨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我先走啦,主花已经插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来。”
李执秋点头,把水龙头关掉:“嗯。”
陈梦缘推门离开,门口挂着的风铃随即轻响了一声。日光从窗外洒进来,透过玻璃窗在地面上映出柔亮的几何斑纹,槿日宁静得像个刚被阳光叫醒的房间。
“亚风。”李执秋忽然开口。
“嗯?”
“你知道自己做咖啡、烘甜品这类事,习惯性动作比反应还快吗?”
亚风怔了怔。
“我教别人做拉花,正常都要练一两个星期你才刚开始就能稳定倒出图形,不是靠运气。”李执秋语气平淡,“包括你调糖浆的比例,下意识记住了流程。”
亚风低头洗着碗,没回答。
“我没别的意思。”李执秋顿了一下,“只是你如果某天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用害怕。”
“……我没有害怕。”她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既然记不起来了,那就说明可能不值得记。”
这句话让厨房又沉默了一会儿。
李执秋没有接话,只是擦了擦手,转身回到操作台把最后一盘布丁的模具封好。
“今天这些够了,你再做一些马卡龙装盒,明早好摆出来。”
“好。”
亚风一件一件地把马卡龙放入半透明的礼盒,每隔一段落加一张吸油纸垫底。她的动作很轻,像怕吵醒什么沉睡的东西。亚风将装好的马卡龙盒放进冷藏柜最上层,柜门一关,透明盒子上反射出清晨日光打在玻璃窗上的细碎光斑。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街道上早起遛狗的人影从门前一晃而过,阳光错杂地洒进来,照在地板上。
“我把这两盒放好了。”她回头说。
“好。”李执秋应了一声,正低头检查冷萃浓度:“你明天别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
亚风的自然醒就是在早上七点左右,李执秋根本不知道。不过亚风还是问:“可不是还要预热咖啡机和检查陈列吗?”
“我会提前来。”李执秋没抬头,“你今天已经够忙了,别把体力都耗前一天。”
“哦。”亚风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低头擦了擦灶台边角。
李执秋转过身看到她的动作:“没必要现在擦,一会儿还会用。”
“我只是想确认开店前一切都弄好了。”亚风道。
“就是因为开店时会很多消耗体力更大,所以用不着现在做一件收拾一次。”李执秋把冷萃端进吧台展示柜。
亚风又应了一声。
“记得早点吃早餐,别等到午高峰才饿。”李执秋顺口了一句,然后走回厨房,“我做了几袋试吃饼干,待会儿你有空可以拍个图发当逾。”
亚风点头,刚转身,手机就“叮”了一声。
是当逾平台的消息,她设置了一个评论和私信提示音。
她掏出来看,是前几天那位“取名好难”发来了新消息。
取名好难:你们明天多久来合适呀。我想拉朋友一起来试试冷萃,不想等太久
她思考了一下,发送了一条消息
槿日·亚风:欢迎亲~我们明早9:30准时开门,冷萃不需要等,一来就有
取名好难没有回复,但消息小标显示了“已读”。
李执秋把最后一份冷藏甜品推进柜子,动作一贯的利落克制。亚风看着那只被她握过的玻璃杯,杯柄上还残留着微小的指痕。
她没说话,只是把毛巾在手上绕了一圈,然后走向门口,刚要伸手去拿挂钩上的外套。
“你真的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甜品一类的吗?”李执秋忽然问。
亚风的动作一顿。
“你做事的习惯很早就形成了,”李执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观察入微的锋利,“很多细节我不说你也知道怎么处理。”
“这跟工作有很大关系么?”亚风反问。
“多少有点。”
亚风抬起头,目光飘渺地看着门外某个模糊的方向。
“你知道吗,”李执秋没看她,只是转身把吧台的布掸了掸:“你做冷萃配白桃糖浆的比例,跟一家好多年前倒闭的咖啡馆几乎一模一样。”
“咖啡厅的比例不都差不多吗?”亚风握紧了手中抹布。
“不同的店,不同的人,做一件东西总是有差别的。”李执秋慢慢道:“虽然我不是百分之百因为冷萃味道下定论的,但那家店里也有个女孩子,手艺好,话少,不爱抬头看人。”
“就算我以前在其他店干过,就不能在这家店当员工吗?”亚风说到“以前”两个字时,语气陡然尖锐了起来。
“我没说你不能,现在员工还挺紧缺的。”李执秋答得很快:“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东西,记忆或者过去,某一天降临时躲是躲不掉的。”
亚风沉默地站着,手上劲一松,下意识把抹布掉在了地上。外面的风铃又响了一声,像被什么不知名的气流触碰。
她终于开口:“我真的不记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继想起来。”
李执秋没出声。
“我潜意识告诉我那些记忆真的不好,只有睡觉的时候能暂时把这种想法压下去。但第二天醒过来脑子里又会多一些零零碎碎,给我的感觉都不好,很差。要说我以前可能还想要试着想起些什么,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了。”
“我不是想逼你说,”李执秋在静默中缓缓开口,“只在不确定你状态的情况下,我反而更担心。”
亚风无言。
她弯腰捡起抹布,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拧干水擦了一遍冷藏柜门。
“你明天还会提前来吗?”亚风忽然问。
“会。”
“那我还是早起,”她语气平静,却有种回到原点的安稳感,“不要一个人忙。”
李执秋轻轻“嗯”了一声。
店里依旧温暖,窗外的街道不空,但也只剩路灯在地面上投射出的细长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