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风的生物钟失灵了。
准确来说,是提前了。
她六点左右被自己的梦吓醒,缓到呼吸平复时却忘了梦的内容。
亚风像平常一样慢慢起身靠坐在墙边,闭上眼,冥想一般。
可能是因为比之前少睡了一个小时,眼皮比其他醒来的时候更黏,大脑却也像平常一样没有睡意。
她清了清嗓子,只觉得很干涩。
动作缓慢地收拾好床和自己,步履沉重地下楼到店里给自己倒杯水喝。亚风喝完水又清清嗓子,感到喉部剌剌地疼,像是被鱼刺哽住了。
大概是昨天忙着做咖啡甜品,忘记喝水的缘故。
水面倒映出刺白灯光照亮着的亚风的脸,此时她整个人显得都有点灰败。
……有点夸张了,店的灯光是暖黄色的。
亚风盯着水杯里的倒影看了几秒。
“灰败”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词,但真的要说,其实也就是头发乱,脸上还有被枕头压出来的小折痕。
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架子,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动。空气里是昨天甜品留下的淡淡奶油香气,和一点没褪干净的咖啡苦味。
这时候天还没亮透,窗外的光只是堪堪擦上了天空边缘。
她走到前台,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店门,让人一推就能进。
将门敞开一小条缝,门外的空气有点凉,比屋里清醒得多。亚风站在门口,吸了一口气,突然咳了两声。
她摸了摸嗓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但也不舒服。
感冒前兆?她想。
走回柜台,打开了咖啡机的电源,又从操作台下方拿出一包新豆子。
她需要一杯咖啡让自己清醒。
熟练地称量、研磨、填压、装粉,她没怎么思考,动作全是条件反射。等热气腾起,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神游。
煮好的浓缩落入杯中,在杯壁上留下一点棕痕。亚风看着杯子里那一小圈浅浅的金色油脂,喝中药似的猛灌一口,苦味立刻充斥口腔,接着是回甘。
但不太好喝。
“压得太紧了。”她低哑地自言自语。
是她的手出了问题,还是她的状态不对?
她靠着柜台站了一会儿,期间还是灌下了一整杯浓缩。
风铃伴着门推开的声音响起,有人推开了店门。
亚风惊了一下,快速转头看向门口。
“秋姐?”她松了一口气:“你来这么早?”
“你也起得太早了。”李执秋的声音也带着微哑,她环视整个一楼一圈,最后注意到了亚风的脸:“你脸色不太对,出问题了?”
亚风摇摇头:“没事。梦醒得早,睡不回去了。”
李执秋拢了拢外套走进店里,看见吧台上放着一只空纸杯。
“你一早起来就喝咖啡?”李执秋问。
亚风道:“提神用的,弄得有点苦了。”
“那你还喝完?”
“醒得快一点。”
李执秋挑挑眉,绕进厨房,把咖啡机电源重新重启了一次:“你状态不太行啊,要不先去后面坐会儿?”
“我没事。”亚风嘴唇动了动:“就是醒得早。”
“也是……记忆里头一次正式打工,紧张也正常。”李执秋把手洗净,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自然道“我睡前还在想着开业会不会出错。”
亚风没说话,没想到李执秋看起来这么淡定的人也会焦虑。
她站了一会儿,还是问:“秋姐,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李执秋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笑:“不知道啊。”
“啊?”
“不知道,但冷萃泡了,甜品做了,宣传也发了。”她把咖啡豆倒进研磨机,“不是准备好才开店,是开店之后才知道自己缺什么。”
亚风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去贴布丁标签了。”
李执秋看了她一眼:“嗯。”
亚风也进了厨房去取冷藏柜里的布丁。柜门打开的一瞬间,比预想地还要冷的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激灵。
坐在靠墙的小圆桌前,把布丁一盒一盒排好。亚风拿起贴纸的指尖有些发凉。第一张贴下去后,她停了几秒,不满意地又重新压了压边角。
“之前贴过吗?”李执秋的声音从操作台那边传来,不高,但听得清楚。
“没有。”亚风如实回答。
“歪一点也没关系,正好证明不是机器量产的。”
李执秋的话让亚风放松些许,动作没那么僵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小声补了句:“不过还是不能太歪吧……看起来不太像正规店出的。”
李执秋站在操作台边,把刚擦干的器具放好:“咱们店本来也不走那种工业风格。没贴歪太离谱就行。”
亚风继续贴着标签。每一张都轻轻按压两下,确保边缘都完全贴合。
空气里飘着磨豆后的淡香和若有若无的甜味。
贴完标签纸,亚风终于得以空闲。她在椅背靠了一下,微微闭了闭眼。
“你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下吗?”李执秋看着她。
“不用,只是眼睛睁不开,不困。”
厨房那边沉默了。
亚风使劲闭了闭眼,尽量控制眼皮的干涩。
“秋姐,”她忽然问,“我们第一次见,是在那个……静灵山吗?”
李执秋洗完手,站在不远处清点器具。她没抬头:“你当时直接跑过来,然后栽倒在我面前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亚风牙关紧了一下,没有接话。
她记得一个与之相似的画面。
一个女生,只身一人跪在一座坟前,周遭是类似于山林的环境。
再多的也想不起来,只记得眼前被雨隔开了一道模糊帘幕。
“当天在下雨吗?”
“是。”李执秋终于抬起头,略带震惊地看向她:“你想起来了?”
亚风不知道回忆起来的是不是李执秋。
“不知道,我当时没看清。”亚风皱起眉。
“你脸色不对。”李执秋的声音响起,精准戳在她下沉的思绪上。
亚风对李执秋努力挤出一个能过关的表情:“我没事。”
李执秋也微微皱起眉,仔细将亚风打量上上下下打量几次:“没必要硬撑,不舒服就说,我送你去医院。”
亚风“嗯”了一声,把布丁盒码起来分,两次放到展示柜里。
周遭像这台冷藏展示柜一样,光线稳定、运转有声、四四方方,却透着一种过头的安静。
明明周围不算静。
李执秋走回正厅,看了一眼门外灰蓝的天,顺手把玻璃门拉出一点缝隙。
风立刻飞扑着灌了进来。
“还早。”她说。
亚风又“嗯”了一声。
她知道李执秋说的不是开店还早。
又低头摸了摸空空的手腕。
她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
手链,手表,亦或是其他腕部饰品。
“Hi~~~”玻璃门一下被全部拉开,因为来人用力过猛,连一向清脆的风铃声都咋咋呼呼起来:“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忙了?”
“小艾老板早。”亚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打了声招呼。
“早呀亚风。”小艾心情很好地冲亚风打招呼,又对李执秋道:“早呀秋姐。”
“少装。”李执秋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小艾可爱语气的外表。
“你咋这么烦人呢,”小艾瞬间换了个语气和表情:“我给你脸了秋秋。”
“再这样说话我明天把你保险受益人改成我。”李执秋把吧台后挂壁几个饰品换了下位置。
“翅膀硬了啊,不准这样对金主妈妈说话。”小艾理直气壮地回道。
虽然平常这样打哈哈惯了,但在有旁人在的情况下,李执秋觉得这个称呼有点羞耻。
“闭嘴。”她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张抹布,作势要扔向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