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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再上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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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岗哨所的调令还沁着铅灰的雾水气,半页纸抖落的墨痕比字句直白些。蝌蚪游走的批红批蓝里圈出个「滨」字,好似海关挂的潮汐表涨满了整道围墙。那正是虫群啃出第一道牙印的码头,如今连硫磺云都被烧穿了底,红莲火顺着礁石缝往海底生着根须。凛冬军踩着薄霜出港,计划直捣虫族残留地球的老巢。

修复仓里游着的两条蜕皮银鱼,陈姝做了上尉副营,银铄成了中尉正连。这不是寻常的论资排辈,战时的晋升路上总是铺着同袍的遗体。

炮火最密处,连长的岗位像支燃烧的蜡烛,晨光微熹时便燃尽了性命,只得换上新的人选继续燃烧。陈姝嗅到自己肩章上蒸腾起昨夜的潮气,银铄接过委任状那刻,仿佛有斜枝裂开的石榴花轻轻擦过她耳垂,疑心是靠着自己后背小憩过的姑娘飘来的笑。到底没人去数阵地上究竟开败了多少石榴,正如无人敢算那些残缺不全的番号。

火锅店招牌终究未能在硝烟里点亮,倒是烈士陵园外的老槐树又多了几沓汇款单簌簌低语。李短捧着被消毒水浸透的缴费凭证时,忽见药房窗棂上结着蛛网,湿漉漉地黏着哥哥常系的红围巾纹路。

王大壮父母搬家的纸箱里,整整齐齐摞着三代人的白瓷碗,独独空着儿子坐惯了的那张柳木椅。图书馆玻璃橱窗仍倒映着故事书页翻动的光影,白纸黑字的侦察兵张嘎正躺在泛黄的结局里沉睡。

而此刻被虫族肆虐开的云层裂缝中,陈姝认识的同名少年化作万千蒲公英里最飘忽的那一朵。那本被战士传阅得卷边的连环画还揣在她怀里,却再也续写不上真正的新章节。

镁光灯在陈姝瞳孔里碎成涂满冰霜的玻璃糖纸,此刻连风声都折成九十度的钝角。新闻磁带转动时带起的细尘里,一百个名字正在防空洞倒挂的搪瓷碗底裂出纹路。

那些潮湿的防护服兜着肉汤巡夜的晚上,月光总斜斜裁开他们轮流传阅的毕业合照。

播音厅冷气扑在烈士名录上,浮起训练场蛙鸣浸泡过的茧。她鞠躬时未愈的肩胛错位声里,恍见熄灯号掀翻的墨水正在数十个省份的户口本上慢慢风干。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是轻飘飘的,五个月零五天的军龄坠着户口本烙了再不会开启的邮戳。

陈姝肋下的缝线还结着紫藤须似的痂,烈酒便已在青石碑脚窝成晕开的墨团。银铄鼓胀的塑料袋里兜着贫困地区才有的老式点心,衬得城际悬浮车未结霜的夜路像是从老黄历里撕下来的。

“你那么大一袋子装得是什么?”酒液蜿蜒成细蛇,陈姝盯着碑林氤氲的水痕,叩着酒瓶问。银铄袖口沁着赶路沾染的潮气,顺手往自己嘴巴填进一块,“我手下的人说,这种老点心在他们那儿只有过年才摆出来,从腊八放到正月十五都舍不得动。我也不懂他们具体喜欢啥口味,看那家店虽然不大但品种超全,干脆每样都抓了点。”

白酒已经开始吮吸青苔纹路,陈姝恍见碳酸幽灵在松针尖跳舞。红油锅底在记忆里咕嘟冒泡,“坏了,我就知道他们要吃火锅,也不知道他们喝不喝酒,万一喜欢喝可乐怎么办?”

“哟,这白酒啊!老大你也太狠实了,一瓶下去不都得呼呼大睡过去。”

“大意了。走,咱们去买点别的。”

两人慌慌张张捧回鼓胀的快乐水,拧开盖时泡沫羽化成霜,像是碑林里腾起千百只透明鸽子。

“这回对啦,老大你看,他们高兴的冒泡!”

“瞧瞧李长这小子喉咙安了漩涡机!”陈姝笑着看褐浪渗进地衣脉络,釉色气泡化作桦树梢头的露。“倒是嘎子该剔着牙签来讨债了,你喂可乐他都给你哕出来。”

“以前倒不知道嘎子这么挑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描画的烟火气在石板上洇开涟漪,可漆金墓匣里只蜷着件铜纽扣锈成翡翠的旧制服。

银铄后脊贴住李长墓碑流火般的温度,话音跌在碑座青苔的月牙窝里,“要是哪天轮着我睡石板,你就给我多带点咱军校那条街滚油星子乱溅的淀粉肠。”陈姝撑在膝头的手怔怔塌下半寸,掌心携着风掠过那丛银灰色的马尾辫。“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许得你说出这样的昏话!”她喉咙里涌出枣木裂开般的滞涩。

“哎哟!”银铄脖颈蜷进军装的领褶,望见陈姝眼窝蓄着初春时冰凌未融的水色,指尖探向那肩章上的金星琥珀。新茧子裹着老疤,抚过三个泛黄的浑圆,蝉蜕似的光晕碎在她虎口,“老大,战场无常,生死难料。你向来把兄弟姐们的命看得比自己重,每次有人牺牲,你比谁都难受。今天这段话可能不吉利,但我得说完,我怕万一哪天我也倒在战场上,就再没机会告诉你这些了。要是真有阴间这回事,我变成个鬼魂,看着你在墓前发呆,我却连句安慰都说不出,那得多憋屈啊。”

“…行,你说。”陈姝眼底突然浮起的盐雾呛得山风打转,日光里断裂的雁阵截住打转的眸光。额角沁进石碑苔花的酸涩经脉时,那一个个名字的凹痕又被苔藓填充成新的伤口。

“外婆走后,我在这世上就剩最后一个心结。你知道的,那些打黑拳时造的孽,脏钱换的人命债。如今要是战死沙场,反倒是种干净的了断。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银铄手指微微收紧,“就是你们几个朋友,特别是你。”她忽然咧嘴一笑,“记着,想我可以,哭可不行。你得笑着想,这混蛋终于把自己洗白了。然后带着我那份威风,把你想干的事干成,让我在你打下的江山里,永远当颗最亮的星。”

陈姝扶石回首时笑意锈在嘴角,仿佛晾晒中的霉豆豉,“我明白了,我指定让你放心。”

“那就好。”银铄马尾辫甩碎满地金箔。

“那要是我死了——”

“嘘!”银铄瞳孔窜出灶坑里未燃尽的烟青色火苗,宛若瓦罐煮糊豆汁时升腾的稠雾。

陈姝眼尾凛冽如割韭的弯镰,“怎么,就兴你说,不兴我说?”

不料泪珠子跌进岩缝开成铃兰,银铄喉间渗着梅核苦涩拉扯住她军装下摆,“老大,我相信你肯定能坚韧地踏出一条路去。可是我不行,我过不去,你就迁就我这一次,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分担,可要是你说死,我真的要喘不上气儿。”

陈姝沙哑似蛇蜕擦过旧钢管,“可你也说过,七八十年过去还想跟我们一起围炉。罗斯说我们都要好好的,你也答应了的,现在又要反悔。”银铄抓把碑前的硝烟抹花猫脸,“不反悔,我但凡能变成个小幽灵,你们只要摆火锅,我就会到。”尾音被绞成棕丝勒进骨骸缝,陈姝臂弯里嵌着湿漉漉的暮蝉,数心跳如同数掩体下未爆的哑弹。

接连失去朋友的痛,教会她们:未说出口的话,才是永恒的刑具。

暮色浸透陵园时,两人用体温焐热每一块冰冷的碑石。指腹摩挲过铭文的刹那,亡者的呼吸似乎又拂过耳畔。

“该走了。”陈姝最后拥抱的墓碑上,军礼定格成一道安静的闪电。人生从来都是,少年们高举酒杯,却早有倒计时在暗处流动。

身后恍惚又响起毕业时的那首歌。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那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林承孝踩上方世杰牺牲的那片滩涂,腐烂的鱼群正用鳃呼吸着倒灌的月光。浪里漂浮的荧光像海蛇褪痂时撕下的黏液,膻味缠着刺鼻的咸腥往肺泡里挤,仿佛煮过头的海带汤里熬着祖母的樟脑丸。

士兵们脚步如同碾碎蚝壳的圆规,用钢靴撬开每片孢子张合的枯叶堆。簌簌振翅声如绞碎千张棉帛,倒悬的黑绒不断撞碎在钢盔上。那些受伤的翼膜已膨起疱疹状的凸起,如同被虫啃噬殆尽的牡丹怒放出最后的花房。

林承孝指尖掠过断枝剥落的结痂,他数着锈色苔痕走到故事折角处。那儿爆起一茬青蒿,状若长跪之人脊柱新生的骨刺。啃食殆尽的虫骸仍执着地穿荆越棘,像极驿站破碎前未烧完的军令状。朽木的伤痕早已愈合却更加醒目,他知道那是挚友指甲划出的陈年伤口被永久注入了月光。

明明是正确的选择,却铸成了错误的牢笼,如傀儡般被无形丝线操控。终点近在咫尺,却始终不得其门。命运所缺的,当真只是一颗骰子?

某处土壤的胎动突然震碎同声系统,“报告司令!西南方位发现大量尸骨!”

“收到。”林承孝碾碎满地透明幼虫折返,山林正在不经意地融化。腐橡树褪下最后遮羞的苔衣,露出溃烂的蝴蝶茧。成群嗜血的红瞳割裂天幕,仿佛神佛失手打翻的朱砂碗。

蝙蝠群跌落时如霉烂的莲瓣簌簌凋零,诡异如除夕夜孤寡老妪剪坏的纸钱。刃光搅碎的黑绒毛里爆出青绿色脓浆。第二波尖啸已刺破残月而来,那音调似锈铁丝划过活体珍珠母的腹腔。枯枝上凝结的幽蓝月华正在颤抖,像陈年坏死的蝉蜕黏连着溃烂的树皮。

迁徙式攻袭越往西南越像痉挛的机械动作,血肉傀儡们挣不开植入神经的酸蚀钢针。赭红色天幕突然漏出一条豁口,腐烂的椿树枝如垂死者指缝般撑开——残垣白得仿佛蛆虫褪下的第一层尸衣,断裂的窗框扭成孩童啃过的鱼骨标本。碎瓷似的骸骨丛中滋生出某种丝状物,正编织着珊瑚状的恐怖花环。

林承孝喉间的蝉鸣戛然而止,舌苔尝到了海啸来临前藻类爆裂的腥甜。瞳孔收缩的刹那,喝令已混着脏器碎块喷溅,“快撤!”

“砰!” “砰!”

空气骤然溅起铁锈味的雨,子弹的连环炸响如同母亲剖腹产时崩断的羊水线。那些坠落的星火碎屑正演化成现实与记忆交界处的污渍,像决堤的槐花蜜裹挟着铅灰色的童年糖纸,缓慢地淹没所有尚未闭合的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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