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窗先是听顾铭讲解了许多异能相关的理论，包括异能种类、如何操控、抵御方式以及紊乱表现等等。

从作用机制来看，异能分为精神系、概念系及物质系三类：精神系异能直接影响人的思维意识，概念系异能操纵抽象的规则与逻辑，物质系异能则控制现实中存在的物质与能量。

从时效性来看，也分为延续性异能和非延续性异能。像云璟的「隔空挪物」、谢洋洋的「信息传递」就是非延续性异能，而像沈雾窗的「空间维度折叠」，则是标准的延续性异能。

异能的触发条件各有不同。比如项培风在使用「净默」时，必须伸手触碰作用人或物，沈雾窗则需要用眼睛专注地盯着他想降维的物品看。

但在异能触发上，有一点却是所有异能者必须做到的，那就是异能者需要与作用物建立稳定的意识链接通道，从而形成精神上的共振。

异能者的思维波动直接影响异能输出的效率。

要想抵御异能攻击，则分为两种情况：一是精神系异能，需要被作用者自身建立起强有效的精神力屏障来抵抗；二是物质及概念系异能，其防御原则是对触发条件进行阻断。比如物理上隔绝沈雾窗的视线、保持与项培风的距离或设置隔离层等。

异能紊乱是异能者精神阈值突破临界点后引发的恶性失控现象，其危险程度与异能者本人的异能强度呈指数级正相关。

也就是说，越强大的异能者，陷入异能紊乱的状态后就越难处理，危险系数越高、破坏能力也越强。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无差别攻击。

沈雾窗好奇：“那像项培风那种呢？他异能紊乱之后是什么表现？让周围异能者全体「净默」？”

他小声嘀咕：“那算哪门子的异能紊乱？”

“Nonono……”顾铭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动几下，“那家伙……我没见他异能紊乱过，他这个人有点八风不动那意思……”

但紧接着他压低声音，一把勾住沈雾窗的脖子往下按：“听说他小时候有过一次，展开的场域直接把方圆五百米的异能者全拖下水，导致大家集体暴走。你知道这五百米内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沈雾窗也小声询问。

“都是异管局排得上号的警官，所以啊，”顾铭拖长了声调，“你可别……”

“说什么呢，两位，”项培风的声音阴恻恻地从背后传来，“不介意的话，让我也听听？”

二人连忙立正。

顾铭用手肘狠狠捣向沈雾窗的肋间，沈雾窗吃痛地“嘶”了一声，顾铭白他一眼：不中用的东西……

“啊，对！”他灵机一动，“我正在给小沈讲解应对异能紊乱的方式方法。”

项培风没有理会顾铭这句半真半假的话，而是问他：“教学进度？”

“理论部分差不多了，就是升维实操还差……”

顾铭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宽约5mm的间隙。

“你就让他干站着听你这么照本宣科地讲？”项培风打断他。

“那不然？”顾铭大有一副要不你来教的态势。

“负重跑的时候教能量守恒，格斗训练的时候教空间定位。”他突然转向沈雾窗，“你觉得呢？”

“哎，等等——”沈雾窗一脸惊悚，“我没说我要练这些啊！”

项培风已然拎起两套负重带，不由分说地给沈雾窗绑上：“你进了阮家，不一定会面临什么突发事件。所以体能、防身、格斗，你都得练。”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这个线人没那么好当。”

“好嘛……”沈雾窗这才反应过来，“龙潭虎穴之地你叫我闯，之前你怎么不说？”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现在不是说了？当然，你现在也可以退出，异管局的牢房随时欢迎你再次光临。”项培风作出“请”的手势。

沈雾窗气短，只张牙舞爪地回了他第一句，“合着我就是你的一件趁手工具呗！”

项培风耿直道：“趁不趁手还两说。”

沈雾窗：“嘿，你不要瞧不起人啊！”

项培风：“那你就做点儿能让我瞧得起的事。”

顾铭在一旁看得乐了，刚想自己怎么没随身带了一把瓜子，就见项培风睨他一眼：“还有你，笑什么？还不把人带去训练？”

于是沈雾窗这下可遭了殃，重新体验到了5+2、白+黑的“快乐”。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地画图，而是被迫接受肉|体的重塑。

每一个训练项目都像精心设计的酷刑，每一声骨节的脆响、大腿肌肉撕裂般的悲鸣，都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至于升维，则占据了他更长的练习时间。

“你盯着它‘看’的时候，不能没有念头，但也不能只有念头，你要用意念去捕捉物体的维度节点，”顾铭难得收起戏谑，声音沉下来，“想象你手上捏着许多根无形的线，跟纸上这盆花的外轮廓相连，你现在要一点一点把它从纸上提起，很好，试着把空间褶皱拉开——”

沈雾窗屏住呼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那盆事先被他降维过的花。

此刻，花盆的边缘逐渐隆起，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然而就在花瓣即将脱离纸面的瞬间，沈雾窗突然“哈”地一声，泄了气。纸上原本已经立体的轮廓像退潮般重新坍缩成二维线条。

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么难啊？”

顾铭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原理很简单，实践起来却很难。要真那么容易你不就不用我教了吗？”

“也是……”

“而且你的异能特殊得很，开发得好的话，不仅能对二三维物体进行降维升维，说不定啊，还能在空间褶皱里，”顾铭将拇指与食指骤然捏合在一起，“实现量子隧穿！”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且沈雾窗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

阮氏制药为赎回沈雾窗出了相当大一笔保释金，甚至比关在以协会名义交给异管局的赔偿金多了两倍不止。

段北望答应放沈雾窗离开，但事先说好对他的罪行仍记录在案，不予撤销，判处“管制”两年。

阮氏制药的总经理阮见信递给段北望一张慈善晚宴的烫金邀请函，并派人从异管局牢房将沈雾窗接走。

段北望转眼就将这张邀请函转交给项培风，让项培风替他出席这次晚宴。

项培风看了一眼邀请函上“段北望”的名字说，“我去找张局，让他给我仿一张。”

——异管局常务副局张崇观，其异能名为「幻真之手」，只需触摸到物体表面，就能瞬间仿制出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彼时段北望正低头对文件进行批示，闻言看了一眼项培风，“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项培风从段北望房间出来时，正好遇到跟在阮见信身后的沈雾窗。擦身而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摸了下左耳耳钉，示意沈雾窗通过耳钉与他取得联系。

见到张崇观后，项培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请他复制了一份邀请函出来，但将身份与姓名换成茂林商会的会长裴乾。

张崇观伸出一双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的手，缓缓抚上邀请函的粗粝纸面。

他为人圆融练达，深谙藏锋守拙之道。项培风来找他办事他并未多嘴询问，只笑着打趣：“一个商会会长叫‘赔钱’，这买卖能长久？”

“干完这票就收手。”项培风接茬。

“好好好，”张崇观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可不敢真的去经商了啊，异管局还等着你挑大梁呢！”

“您说笑了张局。”项培风谦虚地说。

“哎，这怎么能是说笑？”

项培风笑着退出他的房间，扭头就去找任忆。

任忆的异能是「塑形」，他让任忆帮自己改头换面：身量往回缩了几寸、肚子挺得滚圆，亮出锃光瓦亮没剩几根头发的脑门，活脱脱一个商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会会长的标配。

说到任忆，他本人其实并不长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有过一个哥哥，七岁时死于溺水。他父母总也放不下那个早夭的孩子，于是便有了任忆。

随着他日渐长大，他的父母开始觉得他不像——相貌、性格，以及待人接物等方面都不像他哥哥。

因此幼时的任忆经常从父母口中听到：“要是你哥哥还在……”“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样……”

他便也站在镜子前苦思冥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变成他哥哥的样子？

渐渐地，这份执念催生出了「塑形」的异能，他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调整着骨相、修饰着五官，笨拙地朝着照片里的哥哥靠拢。

可皮囊易改，本性难移。他整个人变得矛盾拧巴，时而刻板、时而局促、时而跳脱，时而又变得疯狂。

他像一张经过反复修改涂抹的草稿，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模样。

项培风知道这一点，对他比对别人宽容。

*

项培风从成衣店里买了一套得体的衣服，搭配大金链子，脚踩尖头皮鞋，腋下夹着真皮钱包，仰头望向阮氏集团旗下金鳞宴会厅刺眼的霓虹招牌。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用脚碾灭烟头，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了那片觥筹交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