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真奇了，这种事儿第一次见。”

广阳区，龙鼎SOHO，华龙兴泰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会议室。

辖区派出所长眉头拧成“川”字。

今天早上，辖区有人坠楼，所长到现场之后，发现第一目击者林穗，同样目击了前几天的交通事故。

然而，这并不是最奇特的地方。做笔录的时候，林穗手机响了，闺蜜急切道：“你被网暴了，快报警吧！”

林穗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警察们。

这不巧了吗？

“今天早上，这里有人坠楼，当时很多人在上班路上，有不少目击者，视频很快流传开了。”

所长说着，转过屏幕，展示视频。画面里，女生呆呆站着，她脚边是一团马赛克。

谢无终抬起头，对面的一张脸与视频重合，连同那种茫然的状态，都一比一复刻。

“你还好吧？”谢无终问。

看完网上的评论，林穗就进入了木偶状态，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说话，林穗抬起头，就看到一张春风和煦的脸，目光温柔似暖阳。

“我死了是吗？”这是林穗的第一个想法。

“天使果然是治愈系，还穿了警服，这属于制服控定制福利了吧？”

“咳咳。”咳嗽声打断她的妄想。

林穗回过神，却又没完全回来。她看到天使的旁边，有一张冷冽如煞的脸。

“我果然死了，天使和魔鬼同时出现了。”

死了到还不至于，不过眼前的情况，着实让林穗有点儿懵。

早上Alice坠楼，视频在网上传播，有人认出现场的林穗，连理桥公交站撞车事故，她也是第一目击者。

于是人们开始讨论，大多觉得惊奇，还有人担心她的情绪。

“这不是公交站那姑娘吗？又遇见死人了？”

“我的天，这可太吓人了，她肯定吓坏了。”

“烧烧香吧小妹妹……”

不知不觉，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是她自己往前冲吧？”

“建议查查这个人。”

“还真是爱看热闹啊~ 要是我看到车子那么快，早就吓得躲开了呢~”

接着，发言逐渐离谱。

“我就在这个写字楼，死的是她同事，还这么冷漠好可怕！”

“司机就是为了躲开她，才撞死了卖烤肠的小商贩！”

“听说凶手都喜欢看现场，她不会是……？”

然后，恶意中伤出现了。

“别出门了，到哪儿哪儿死人！见到她还是绕着走吧，真是晦气！”

“这人我认识，我中学同学，一股子穷酸气，又丑又土，好图大家看哈哈哈哈哈！”

“我去，整容没少花吧？看那个搔首弄姿的样子，自我感觉还不错呢，yue——”

猜测引起热议，议论发酵成谣言，谣言演变成网暴。

一切只用了四个小时。警方甚至连Alice坠楼的原因都还没查清楚，舆论已将另一个女孩儿推到了悬崖边缘。

被攻击的对象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碰巧见证了死亡。两次都堪堪躲过了，她何等幸运，却躲不过人言可畏。

“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儿。”所长可谓身经百战，却也忍不住感叹：“您说是不是奇了？这关她什么事儿啊，她一个目击者。”

“确实不合理。”谢无终沉声道。

众人闻言，均竖起耳朵，静待网安队长的分析。

谢无终道：“只是遇到两起死亡，就遭到网暴，那最先受害的，也该是那个小学生。”

“哪个？”

“江户川柯南。”

众人：“……”

以上情景只存在于谢无终脑内。

这种话只能说给温柏舟，否则被网暴的就要换成谢无终：“人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开玩笑！你有没有人性！”毕竟喷子只靠一张嘴，才不管警方工作累不累。

所以谢无终直接给出结论：“针对林穗的网络暴力，是有组织的‘水军’行为。”

谢无终解释道：“统一的主题，相似的话术，虚拟的IP地址……剥开污言秽语的表象，底层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煽动。”

“姑娘，你惹着谁了啊？”所长关切道。

林穗一脸茫然。

她为人处世一项低调，或者说在现实世界里，林穗就是个典型i人，遇上吵架就是哑巴着急，领个免费赠品都要被人甩脸子。

要说她惹过谁，前几天因为Alice被嘲笑的事情气不过，她怼了组长两句，这已经算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意外了。

“怎么可能是我？”谭美瑶指着自己鼻子，面部因为愤怒而轻微扭曲：“长官，就她这种小喽啰，我工作上有得是办法整她，我还至于花钱雇水军？”

这是太着急，把实话倒出来了。“我们领导就爱开玩笑。”男同事赶紧帮着找补。

“未必是玩笑吧？不是已经实践了吗？”谢无终用白描的语气陈述事实：“她这个工位，在会议室门口，人来人往不说，头顶还没有灯。”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所有人工位上方都有日光灯，唯独林穗的工位上，立着一盏小台灯。

“她这个位置采光好，用不着灯。”男同事立即道。

“西窗户。”谢无终道：“下午两点以后变蒸笼。而且这窗户透风，冬天不保暖，又是转角位置，夏天还吹不到空调。”

男同事强行解释：“我们工位紧张，没办法。”他这话说得没一点儿底气，眼前分明还有三个空位，两个堆着杂物，一个上头放了个打印机。

“Alice的处境也不太好吧？”谢无终目光落在那工位上，电脑旁边、文件夹上，到处贴满了便利贴，记录的净是些鸡零狗碎，费时且不出成绩。

谢无终大致扫了一眼——“打印四份，四份！”“月底报表25日前领导 签字 ！！！”“楼层安全员记录本”“岁岁安宁”……

除了那句祈愿，在角落里画了个小小的元宝，其他都是规规矩矩，有的字还重点加了粗，比如“楼层安全员记录本”。

所谓的“楼层安全员”职责，说是测试实习生的责任心，就是让实习生留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检查电脑和打印机电源。

这活儿算不上工作量，可一旦疏忽，被组长抓包，就要扣Alice现实表现绩效分。而Alice的组长几乎盯在了这上头。

“我可不是针对她。”谭美瑶翻着白眼儿强调：“咱们只是让她检查，也没让她当保洁，我们公司所有实习生，都要经历这一环的。表面上是关灯清杂物，其实是看他们有没有责任心，何况安全问题很重要，安全隐患留不得，对吧？”

“公司制度就是这样吗？”谢无终问。

“当然。”组长挺直了腰杆儿：“有意见的话，可以找HR来当面对质。”

“不必了。”谢无终道：“我只要确定，这种变相要求员工加班的行为，是公司制度就行了。”

谭美瑶嘴角抽搐。

男同事想表现忠心护主，可这个警察说话轻飘飘，旁边那个却是个揍人很疼的模样，他不敢造次，只好采用传统战术——转移话题。

“这位警官。”男同事对谢无终道：“请问，关于Alice的死，你们还有什么要调查的吗？没有的话，我们想把这个工位清理一下。毕竟人都死了，放个工位在这里，会影响其他同事的情绪。”

“你在胡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林穗突然激动起来：“什么叫工位影响别人情绪？就在这里，她没日没夜地工作，为公司付出过多少心血，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今天吃错药了吧？”男同事也炸毛了：“我告诉你林穗，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儿上，我可是多次为你说好话，要不就你这德行的，能过得了实习期？！”

“龙福 La Voiture A1，你也开这种车？”谢无终忽然问。

男同事低头，看到露在口袋外的遥控器，点了点头：“你也是车友？”

“我不是。”谢无终道：“我没有车。”

“原来是个穷鬼。”男同事心中腹诽：“有制服的工作就是好，再长张帅脸，说是大少爷都不遑多让。”

男同事挺起胸膛，为自己“尊贵的A1 车主”身份骄傲。

温柏舟淡淡道：“他坐我的车。”旋即掏出一只车钥匙，法拉利Purosangue，500万。

男同事：“……”

“你拿错了。”谢无终说着，掏出一把哈弗汽车钥匙。

“装逼。”男同事小声嘟囔。

温柏舟眼神温柔下来：“你说的对，我们开警车来的。”

谢无终：“嗯！回家再开自己车。”

男同事：“……”所以为什么要问他的车啊？明嘲暗讽还不是笑话他穷！

不对，怎么说到车了？

刚刚他还在嘲笑林穗，原来这俩人看上林穗了，都是因为林穗——！

“两位，我不管你们多有钱，再问跟案件无关的事，恕我不能回答，而且——”男同事笑得阴惨惨：“我可能会曝光你们以权谋私，欺压老百姓。到时候，看大家信谁。”

“有关啊。”谢无终道。

男同事：“……”有关不早说！他这边儿张牙舞爪地威胁了半天，现在被人仨字儿就秒了，变成虚张声势。

“有什么关系？”男同事气势不减，毕竟虚张声势又不要钱。

“在群组里散播林穗中学生活照的，是你吧？”谢无终问。

男同事愕然，满脸不置信：“你怎么——”差点说出“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强行回转：“你怎么血口喷人？！”

男同事不敢问警察要证据，他怕这帮警察有证据，那场面就会变得更加尴尬，于是只想骂骂咧咧搪塞过去。

然而，命运会出手。

看到男人吃瘪的样子，谭美瑶好一顿心疼，上前一步质问道：“你有证据吗？”

男同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操”，这帮人都是一伙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