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谢无终可以开始解释了。

“这款车才上市了半个月，又因为饥饿营销策略，发售范围并不大，同时满足龙福A1 车主和林穗同学两项的，应该不会很多吧？”

“是又怎样？”谭美瑶冷“哼”一声：“能卖就能买，还不让人开龙福A1了是吗？前几天撞死那女的，开的不也是这个车？”

她说的是姚丽丽。

姚丽丽并没有死，虽然情况不乐观，但好歹还活着。谭美瑶会这么说，因为她不在乎别人生死，同时，她要拿出气势，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贬低别人。

不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谢无终，他与温柏舟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听到网警的话，林穗也明白了。“你在车主群里，发了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没有。”男人下意识否认，又马上闭上了嘴。有人传播聊天群截图，只在用户名和头像打了码，却漏出了“龙福A1车友群”的名字。

男同事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冲动。

所谓车主群，根本也不聊车，日常发偷拍图，众人一番品头论足，污言秽语不要钱一样倒，每次都是气氛热烈，群友尽欢。

他还算矜持，每次都只看别人发的图，默默腹诽。偏今天让他逮着个劲爆话题，发出来果然效果拔群，结果，还让网警发现了。

真是大意失荆州，男同事决定，以后继续腹诽，不能在群里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组长突然开口，义正辞严：“刚刚我们有个同事跳楼，死者为大，其他的小事就别计较了，何况大家都是同事，撕破脸也没什么好处。”

无论什么时候，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做这种人的下属，若不积极站队表忠心，日子就会极难过。

林穗遭受的已经够多，眼泪在眼圈儿打转儿，她不想再忍耐了。人生不该这样凄风苦雨，鱼死网破也要据理力争！

正要开口，旁边的警察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头。

“不妨事。”谢无终道：“坠楼有治安和派出所处理，刑警也会判断，至于网暴的事，就由我们网警调查处理了。”

林穗愕然。

男同事彻底傻眼，转头哀求：“林穗啊，咱们同学一场，又是同事，这可是缘分啊，你一定要帮我啊，我错了，你帮我说说话啊……林穗，你说句话啊林穗……”

声音渐渐远去，网警把男同事带走了，林穗依旧站在原地。

真的，遇见，天使了吗？

“快走哇。”“天使”回过头叫她。

“魔鬼”也停下脚步，以守护的姿态站在“天使”旁边。

林穗笑着，快步追上去。

或许雨不会停，但林穗的心里有了一把伞。

***

“谢谢你的配合。”

龙城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会议室。谢无终对林穗道。

林穗忙摆手。“谢队您别这么客气，是我给大家添麻烦。”

“添麻烦的另有其人。”温柏舟冷冷道。他说的，是那个长舌男同事。

谢无终问林穗：“你跟Alice同组，对于她的死，你有什么看法吗？比如反常行为什么的。”

林穗沉思片刻，摇头。

“工作呢？她是不是很辛苦？”

“是。我加班的时候，她经常在。”林穗说完，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好像在顺便夸自己。

谢无终不在意，他关心案件本身，从不计较职场话术。

“你对她的工作内容了解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谢无终追问。

林穗回忆，她跟Alice刚开始熟识，曾听她抱怨，说“给实习生的工资却要跟正式项目，说是锻炼但真的很累”。

林穗当时追问过，“是什么样的项目”，她本是好意想帮忙，但Alice似乎存有戒心，没有详聊，话题很快转换了。

那时候林穗觉得，毕竟两人是同事，她的毛病就是总想在工作场合交朋友，以为大家会同心协力。

不过后来，俩人的关系愈发近了，聊天的内容也就丰富了，Alice才向林穗透露，自己在参与正式员工的项目。

“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Alice千叮咛万嘱咐：“组长说，这个可是绝.密的，连正式员工都不让参与。”

林穗当时还笑她天真。“正式员工都不做的项目，给你来做，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Alice脸热，但初入职场的她哪里想这么多？组长许诺她可以转正，她相信。

于是作为朋友，林穗答应为Alice保守秘.密，两个人也因为这个契机，成为了更加要好的朋友。

可是林穗只知道项目存在，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

谢无终让她别急，之后想起什么，可以跟网安或者派出所说。

林穗喝着茶水，感受着制服天使的温柔，而男同事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他已经快哭出来了。

***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我们律师来了吗？”

龙城市公安局，办案区。

谢无终和温柏舟站在监控器前，画面里的男人双手掩面，在脸上搓了又搓，努力表现无辜与懊悔。

男同事名为南桐誓，看名字，想必当初父母曾在梧桐树下立誓言。

对面仨警察，一个劳神在在，一脸的消极怠工。

另外两个长得一摸一样，衣服也一模一样，往这阴暗小屋里一坐，闪灵的氛围就出来了。

南桐誓心里发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老网安祁哥也在场，但这是出于程序考虑，次的笔录实际上是给双生子做练习的。

老哥表示“愿意培养新人”，并给自己安排了个“观察员”角色，让俩孩子发挥。

所以，这是双生子事实上第一次独立做笔录，谢无终激动得就像看幼儿走路的老父亲，满心都是养小孩的成就感。

温柏舟站在他旁边，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却又忍不住酸涩。总有一天，小终会有自己的家庭，到那时候，他还可以站在旁边吗？

“可以。”谢无终道。

“什么？”温柏舟麻了，难道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回过神才发现，谢无终是对通讯器另一端的双生子说话。

关于律师的问题，笔录期间，南桐誓已经问了三遍，楼文瑭耐着性子再次说明，没有律师来访，如果需要可以帮助联系，南桐誓摇头，说他只是随便问问。

双生子问完所有问题，谢无终道：“文瑭稳住，文珂记录也不要急。你们做得很好。”

屏幕里，双生子一起点头，唯一的不同是，弟弟脸上的笑容更明显。

“现在，”谢无终道：“让他把刚才讲的事，重新说一遍。”

楼文瑭照做，对南桐誓道：“重复一遍。”

“啥？”南桐誓傻眼：“警官，我刚刚说得清清楚楚了，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重复一遍。”对面的警察又说了一次。

“艹了，NPC啊？”南桐誓腹诽。本来这小屋就压抑，俩警察还长得一模一样，鬼屋效果拉满。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南桐誓咬了咬牙，强忍着屈辱，长长吐出口气，问道：“警官，能给杯水吗？”

楼文瑭看向监控器，听到耳机里谢无终说“可以”。

一整瓶饮用水，550毫升，南桐誓一口气干了。

咽喉疼痛稍有缓解，但凳子坐得他屁股疼，腰也酸，真的多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硬着头皮，他又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我那个车友群，平时总有人发不三不四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看，但是毕竟是买了这个车，偶尔有配套服务，还是会发在里头，我是为了那个才留下。”

“停。”谢无终道：“这不重要，说案情。”

楼文瑭原样复述。

南桐誓顿住，这怎么能不重要？这对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不让他说这个，他还怎么狡辩啊？

秦琼卖马，英雄末路啊，南桐誓默默自怜三秒，多一秒也没有了，他屁股还疼着呢，只想快点结束。

“我看群里讨论这事儿，就发了一条‘这是我同学’，然后群友就很激动，让我发她照片看看，我也是不得已，这个群就这规矩——”

南桐誓又要开始，忽然发觉双生子面色不善，只好咽回去，继续说正题。

“我发完照片，他们就开始骂林穗，然后我感觉这样不太好，就给管理员发了信息，想让他出面管管。”

“继续。”楼文瑭道：“说慢点儿。”

楼文瑭负责动嘴，祁哥负责点头，楼文珂在旁边“咔咔”敲键盘，火星子都要蹦出来了。

到底是讯问室，与普通办公室区别很大，只有高处一扇小窗，阳光不能朗照，室内多少有些阴凉。

喝水的时候挺爽，喝完水就往下去了，不多时就灌满了膀胱。南桐誓有点难受，只想着快说快结束，可这警察非让他慢点儿说，折磨人啊。

不得不低头，南桐誓咬咬牙，继续道：“然后管理员半天没有回复，我觉得不妥，遂与之通话，他说这是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能阻止群友自由发言。”

楼文瑭点头。

南桐誓道：“然后群里讨论越来越热烈，我觉得不妥，遂与之通话，他说这是法——”

半秒停顿，南桐誓咳嗽两声，继续道：“他安抚我，当然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发了个红包让我买烟，消消气。我还想再找他，派出所的人就到了，接着你们也来了。”

南桐誓说完了，抬头紧张地看着俩警察，房间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终于落下“休止符”，南桐誓问：“我能走了吗？”没有回应。

南桐誓抬起头，就看到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精致面容，眼里是一模一样的空茫！

从进这屋开始南桐誓就在想，不会是穿书了吧？自己坐在讯问室里的画面怎么想都不真实，现在看这俩警察的时候更觉得诡异。

他想叫“警察救命”，但感觉不太合适。万一他一叫，触发了什么禁忌，不算那个消极怠工的，对面这俩一模一样的一起扑上来——

南桐誓脑补太多，双生子只是在听耳机。

谢无终让他们调整页面，把两张Word放在一起对比。

领会到师傅的意图，双生子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南桐誓本就心虚着，此刻全身一凉，几滴尿液逃逸出来，还好立即忍住，没有彻底开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