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雪枝还未成年，他的签约还需要征询监护人的意见。

不过苏雪枝的父母分别组建了新的家庭，对他的生活都不关注。

得益于此，当苏雪枝提出自己要和尹灯签约，之后住在事务所安排的宿舍，家里毫无阻力，都不用尹灯出面就答应了签字。

而陈凡虽然不用监护人同意，还是第一时间就和家里分享了消息：

“老爸，你猜猜俺有什么好消息……不是不是，不是中彩票，上个月才中过了！也不是抽到什么特等奖啦，俺最近没去抽奖……”

“——是俺偶像回国了！他还要签俺一起做偶像！”

电话里和电话外都是一片欢呼。

虽然还能听到陈凡的家人在问偶像是什么，但是不出意外，家人们都接受了陈凡的决定，并殷勤询问要不要给尹灯带一点家里的腊肉。

尹灯微笑着婉拒了。

但也如尹灯所料，在不暴露银灯身份的前提下，唐昕等人还是不打算冒这个险。

很遗憾，尹灯也不想冒险。

“三年前，我在偶像界得罪了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必须假死跑路。如果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我就会被大人物的杀手找上门，然后……”

尹灯阴着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个小朋友不寒而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俺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尹灯满意极了：“真乖，请你们喝汽水。”

被表扬的两人就趴在圆几两边，一左一右地仰望着他。

苏雪枝还稍微收敛点，陈凡简直是热情似火，无论尹灯收拾合同还是给他们拿汽水，都能感受到陈凡滚烫的视线一路追尾。

深吸一口气，尹灯放上汽水：“好了，我们聊聊正事吧。”

陈凡：“俺都听您的！全世界最伟大、最宝贵、最美丽、最珍稀的银灯大人！”

尹灯：“……”

尹灯：“你先把那一连串的‘最’给我忘掉。”

陈凡呜地一声。

尹灯几乎幻视了他脑袋上耷下去的小狗耳朵。

“其实昨晚我就看过你们的资料，雪枝16岁，市二高的高二学生。小凡18岁，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工作。”

陈凡举手：“俺在买彩票。”

“？”

苏雪枝小声补充：“小凡运气很好……经常中彩票……还有各种抽奖。”

陈凡：“俺上个月才中十万嘞，要是事务所没钱了，俺可以去买彩票养你们！”

尹灯：“………？”

多少？十万？

现在钱这么好赚？

尹灯二十二年来树立的价值观有了一丝松动。

“算了，言归正传。”

放下对陈凡好运buff的羡慕，尹灯清了清嗓，“你们都在追偶像，应该也有相关常识。比如IIT，都知道吧？”

陈凡看向苏雪枝：“IIT？”

目前在偶像行业确立有一批学院，绝大多数偶像都在12~14岁考入学院学习，毕业后直接签约学院合作的事务所。

错过这个年龄段的偶像，就只能考虑IIT，成为通常意义上的天降系偶像。

IIT，全称Idols Industry Test，也即“偶像行业测试”。

随着偶像行业的发展，各项规章制度也在日趋完善。

就比如用以控制天降系偶像的入业门槛的IIT制度：

抛开考核本身的难度不说，每年仅有一百名偶像可以通过IIT。

同时，IIT的报名条件极尽严苛。不仅对偶像的基本素质诸多要求，推荐偶像的事务所也必须具备相应资质。

对于新手上路的Candle所和两个小朋友而言，IIT都是非常难过的一关。

系统就已经给出了预测。

假设陈凡和苏雪枝可以参加IIT，现阶段通过的概率分别是0.7%和23%。

很残酷的现实。

“事务所的资质问题交给我处理，但真正要去考试的还是你们自己。”

尹灯拿过日历，本月的一个日期已经打上了圈，“IIT每三个月举办一次，刚好，这个月21号就是IIT，还有一周左右。”

陈凡吓了一跳：“俺们、俺们就准备一周时间吗？”

尹灯坦言：“说实话，一年都未必够。”

陈凡呜一声，脑袋又耷拉下去。

真话总是伤人，尹灯一眼就能看出，陈凡的各项天赋都很普通。

可也正因为他很“普通”，尹灯更清楚，普通的陈凡要把《Flame Storm》表演到流畅程度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作为前FLAME出道曲的《Flame Storm》，陈凡就站在曾经银灯的位置。

尹灯了解这个位置的难度。

如果说天赋S的他曾经是S的演出水准，那么天赋D的陈凡，也算表现出了B的水平——已经是非常真诚的努力。

看着一下子萎靡不振的陈凡，尹灯耸耸肩，伸出了手。

陈凡一愣，不知道该握住偶像还是该干嘛。

情急之下，他把自己的下巴递过去，懵懵地搭上尹灯掌心。

尹灯彻底笑了：“你真是小狗吗？给我笔呀。”

陈凡恍然大悟，烧红着脸到处找笔。

苏雪枝急忙把自己的笔递给尹灯，尹灯抽出一张白纸，唰地写下一行行名字。

一分钟后，陈凡拿到了这张银灯真迹。

“我现在对你的评价不高，但你可以打我的脸。”

尹灯说，“四年前这么小看我的经纪人，就为那句话认真道过歉。”

陈凡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猛抽鼻子。

为免刚认识就在偶像面前再哭鼻子，陈凡连忙低头看向纸上写的一个个网络昵称。

其中几个他很眼熟，都是K站小有名气的博主，经常发布一些声乐或者舞蹈相关的教学视频。

剩下的……

陈凡掏出手机搜了一下。

是普通话水平测试的带读博主。

“三天之后，再让我听到‘俺’和‘俺们’……”

尹灯的语气非常轻柔，就像以前作为粉丝福利的哄睡语音。

“俺……不是，我知道了！”

尹灯低笑：“乖。”

他没有说完威胁，但陈凡仿佛已经预见自己黑暗的未来，自觉抖成筛子。

至于早就缩到墙角的苏雪枝。

尹灯的笑脸渐渐逼近：“好了雪枝，我们来聊聊你的情况。”

-

苏雪枝和陈凡的问题完全不同。

如果说陈凡是非常乐于表演，但实力实在可怜，那苏雪枝就是他的对照组。

苏雪枝，男，16岁，就读于市二高。

二高是A市久负盛名的强校，校里学生都是重本起步，剑指清北。可以说中考考进二高的，无不是天之骄子。

但尹灯知道，昨天和今天，都是本该上学的工作日。

“聊聊吧，小天才。”

把陈凡丢到地下一层自学，尹灯领着苏雪枝来到书房。

不得不和尹灯独处的苏雪枝显得更拘谨了。

尹灯一边整理文件，尽可能地背对他：“能读市二高，成绩肯定不差。怎么跟着陈凡做地偶呢？”

“我……我自己喜欢……”苏雪枝紧张地握着汽水瓶。

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诚恳，他抿了抿唇，努力多挤几个字，“小凡他们人很好……而且……嗯……我没有荒废学业。”

那确实。

除了聒噪，系统同时也是个万能的搜索引擎。借由系统，尹灯甚至查到了苏雪枝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

旷课频繁到被标记成问题学生，考试还能在年段排进前50。

苏雪枝无疑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而且在之前的CANDLE团队里，尹灯也一眼能看出苏雪枝在有意隐匿自己。

他很清楚这些动作要怎么做才更标准，也有能力做到更好，但为了龟缩在团队里别太出挑，他选择了划水。

再加上性格内向，从不和观众产生对视——

这孩子最终打了一套及格分以上的广播体操。

“说实话，你作为偶像的表现，远比不上作为学生。”

尹灯的声音不是一言以蔽之的低沉或者清亮，而是居中的、恰到好处的清冷和宛转。

极具辨识度的声线曾经是银灯的招牌，也是苏雪枝的最爱。

现在却成了刻骨的锉刀，一点点锉削着苏雪枝紧绷的神经。

苏雪枝刚喝下汽水，被尹灯一句话噎住。

气泡瞬间灼痛了喉管，苏雪枝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弓起腰呛咳起来。

眼眶里堆满泪花，苏雪枝总算找到擦泪的机会偷偷瞄一眼尹灯。

对方的轮廓模糊非常，透过泪光，仿佛泡影。

但这样模糊才更像遥不可及的银灯，反而让苏雪枝感到一丝安心。

他一直都习惯仰望偶像。

尹灯似乎也猜到这点，所以没有搀扶，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抽纸盒推近一点。

像一场优雅的施舍，苏雪枝欣慰极了。

又过很久，苏雪枝终于酝酿好勇气，讷讷说：“我……想努力……”

尹灯不语。

苏雪枝的声量抬高些许：“我想努力，我、我想成为偶像。”

还是沉默。

尹灯只道：“我还是更建议你好好读书。”

“……”

苏雪枝猛地站了起来，清越的少年音打着颤，但足以响彻尹灯的书房：

“我从十二岁接触偶像，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偶像！在我眼里偶像就是发光的一切，我、我喜欢偶像，我比张越、比唐昕、比陈凡……我比他们都更渴望接近偶像！所以……所以我绝对不要放过任何机会……请您、求您……拜托了……”

苏雪枝很少这样长篇大论，等他回过神，声音也一点点弱了下去。

这次的沉默比前两次更久。

他不敢抬头，可是能够听到尹灯离开椅子，一步一步走近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并和他擦身而过。

心脏怦咚一声巨响，苏雪枝能感受到胸腔挤压似的疼痛。

然而下一秒，“啪嗒”。

尹灯按亮了吊顶的灯。

“苏雪枝，”尹灯说，“刚才你也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