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一声鸣笛打断了尹灯的思绪，他转过头，身后是一辆银灰色的汇腾轿车。

后排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宋非泽俊美斯文的脸：“上车。”

上车？

什么车？灵车？

尹灯谨慎地看了一眼车内，宋非泽一头雾水，只当他在担心容栩的骚扰：“小少爷有专门的司机。”

尹灯问：“安祈呢？”

“安祈有车。”

“……”

没记错的话，宋非泽不该是安祈的经纪人吗？

一个所，三台车，你们仨有这么不熟？

“上车吧。”宋非泽低头看一眼手表，拧眉催促，“打车对你们来说是没必要的消费，你也趁早安排一辆保姆车比较好。”

他知道CANDLE有多不入流，可怜巴巴的小所，都是能省一笔算一笔。

况且尹灯现在还戴着假发，宋非泽一想到天色将黑，这样的尹灯领着两个小孩在城郊一阵游荡……心里就很不舒服。

真是怪了。

但尹灯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址，正想婉拒，却听“砰”地一声巨响。

宋非泽话到一半，就被车厢里弹出的安全气囊撞了满脸。

警报声经久不息，司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跳下车。

“少爷，您没事吧！”司机手忙脚乱地拉开后排车门。

陈凡和苏雪枝看呆了。

当然，他俩看的不是宋非泽，而是宋非泽的轿车后边，另一台蓄意追尾，甚至蓄意撞了上来的黑色跑车。

——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汇腾的保险杠凹进去拳头大小的一块，非常可怖。

可追尾的车比他还要严重，保险杠左端完全脱落，引擎盖微微翘起一道缝，像一抹咧开了嘴的厉鬼。

宋非泽走下车，一眼看到对方车的车牌：“……安祈！”

尹灯呼吸都停了。

用余光跟着望去，驾驶座上的人还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安祈。

隔着挡风玻璃，安祈坐得不动如山，眼睛静得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导致这场车祸的另有其人。

这里是停车场出口，减速缓行是最基本的。

安祈就这么不要命地撞上来，怎么看都是他全责。

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尹灯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在那一秒安祈想撞死他。宋非泽飞来横祸，实在可怜。

但不行啊。

有系统在，他死不了的。倒是旁边两个青春年少的小朋友很容易被波及。

就算为了小朋友着想，他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尹灯拉了拉围巾，咳嗽两声：“那你们先调解着？我们车到了。”

陈凡和苏雪枝就像复制粘贴一样，跟着拉起围巾，紧紧缀在尹灯屁股后边。

三人好像套娃，逆着风快步疾行，仿佛有鬼在追。

宋非泽气得脖子泛红，也顾不得逃之夭夭的尹灯，领着司机绕到安祈的驾驶座边敲敲车窗：“安祈，给我解释。”

宋非泽笃定安祈是针对他。

实际上，他不是迟暮离开后就继任FLAME的经纪人。不如说，FLAME正是换了无数任经纪人后，管理层无路可走，才找来了出身政客世家，犹豫着要不要转行的宋非泽。

事实证明，他们选对了人。

宋非泽不了解偶像，但是人情练达。

以前的经纪人不出几天就会被安祈赶走，唯独宋非泽恩威并施，学习能力又强，硬是让其他成员对他忠心耿耿，安祈吹毛求疵也没挑出几个毛病。

宋非泽就留了下来。

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一队不容二主。

一年来，安祈独揽大权的局面被宋非泽逐步瓦解，彻底退回到普通队长的权限，只是留有几分余威——

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可是，矛盾再尖锐，宋非泽也理解不了。

这得疯到什么程度，居然跑到“尹阳”面前撞他？

如果真出了事，监控姑且不论，他还有“尹阳”这个目击证人，难不成安祈要把“尹阳”一起撞死不成？

对比宋非泽的火冒三丈，安祈就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宋非泽又敲了好几遍车窗，安祈才在刹车片摩擦的热气里下了车。

雪风刮过，安祈的发丝乱舞，他递来一张保险公司的名片，声音有些哑：“找他们。”

宋非泽气笑了：“你想说这只是意外？”

安祈反问：“你跟他们搭什么话？”

宋非泽反应了好几秒：“他们？”

想起尹灯三人，宋非泽才回味过来，皱紧了眉。

他不知道安祈和“尹阳”又有什么过节，但听制作组说，安祈旁观了陈凡和苏雪枝的拍摄，全程表情很差。

制作组特意来问，安祈是不是不喜欢那两个练习生。

这会儿全串起来，宋非泽哼道：“不管什么理由，你都不该对后辈摆脸。传出去别人对FLAME会有想法。”

他都忘了这事，安祈倒自己送上来了。

哪怕本来没打算给陈凡两人出头，宋非泽现在也想帮忙算算账。

而安祈只是幽幽地盯着他。

盯得宋非泽再度皱眉，不禁怀疑是不是“尹阳”惹过安祈。

如此僵持数十秒，安祈莫名其妙地收回了眼神。

他在舞台下总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今天却比往日更阴沉一点。宋非泽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渗出的寒气，随着动作，和自己擦肩而过：

“——什么样的人会讨好孩子？”

宋非泽：“？”

完全没听明白。

但安祈不再多说，只是丢来一把车钥匙。

他打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到路边，安祈坐上车，在宋非泽迷茫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宋非泽还是不解。

他扭头问司机：“什么意思？”

司机抓抓脑袋，也在回味：“……那个，可能在说您对那两个练习生太好了？”

“那怎么了？”

“呃……”司机继续抓脑袋，“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也对她俩女儿挺好的？”

所以什么样的人会讨好孩子？

当然是想要加入这个家的人。

宋非泽：“……”

宋非泽：“………不恰当的比喻不要说。”

司机连连点头，赔笑：“不过少爷，那位小姐是挺好看的哈。”

宋非泽的沉默更长了。

眼见家里安排给他的司机还在傻乐，一副喜迎少奶奶的模样，宋非泽无奈扶额：“还愣什么，打电话叫保险公司。”

好看什么好看？

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再者说，从头到脚就露了一双眼睛，到底从哪看出好看的？

顶多就是气质……

啧。

-

坐上网约车的尹灯惊魂未定。

车窗外风景疾驰，两个小孩也是心有余悸，密闭的车厢内全是三人扑通扑通的心跳。

过去很久，陈凡颤抖着说：“披萨，叫外卖吧。外面好危险。”

苏雪枝：“嗯嗯。”

尹灯被他俩的体贴逗笑了。

但今天的经历的确警醒了他，单纯的乔装打扮根本瞒不过熟人，如果他想不被找到，最保险的只有闭门不出。

还不说安祈已经找上门了。

可要是问尹灯是否做好了面对老朋友们的心理准备——

尹灯只能打一串省略号。

“银灯”这样的存在，真的正确吗？

如果“银灯”再出现，对曾经的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是好事吗？

尹灯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宿主不喜欢银灯吗？】系统适时发问。

尹灯坐在副驾驶，肩膀轻轻一颤。

但在安全带的掩护下，这点抖动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天色将暮，道路两侧的路灯不约而同地亮起，像一朵朵砰然绽放的昙花，在夜色下刺眼无比，又如罂粟一样令人上瘾。

就像曾经万众瞩目的银灯。

——本质是一种伤害。

听了陈凡的建议，尹灯把目的地从CBD的披萨店改回梧桐山。

但刚到家，江灼的手机就怼到跟前：“你们还有闲心吃披萨？”

“？”

“你自己看！”

尹灯这才掏出手机。

只见他一小时前随手点火的那个帖子，现在已经挂上了【爆】的标识。

一小时内，跟贴直逼六位数。

而后续绝大部分的话题，都围绕着尹灯留下的那句：

[“听说容栩刚到就跟别单休起冲突了”]

容栩是有基础粉的。

他在十二月初的初雪节就登上过舞台，此前也很喜欢分享日常，是个小有名气的炫富——啊不，生活博主。

除此之外，容栩还有一个毛病：

二十四小时高强度自搜。

就在尹灯嘴完他不到二十分钟，楼里就出现了容栩标着认证V的回贴：

[“工作人员都签过保密协议，你所谓的‘朋友’到底是谁？”]

[“我会追责到底！”]

[“除非你们答应当我粉丝，我送你们签名照。”]

尹灯：“……”

原来随地认粉丝不是偶然是惯例吗？

也因为容栩这条回贴，这栋楼彻底被引爆。

吃瓜网友齐聚一堂，精彩纷呈，热闹非凡。

[“哎哟我去，太子爷在线讨粉”]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真的假的？我都怀疑是联合演我了”]

[“水军：臣等正欲死战，太子何故先降？”]

[“层主你说句话啊，到底要不要从了容太子”]

[“层主咋可能说话，太子这等于认了被别单休批评的事，也认了自己先和同期起冲突的事。层主说不定是IIT派出来试水的工作人员，这会儿肯定傻眼了”]

[“层主应该是别单休的粉丝吧？”]

[“NONONO，马上就是太子爷的粉丝了哈”]

[“容太子我是你粉丝，能不能不送签名照，改成飞我五十？”]

容栩回复：[“好啊，私我飞信号。但是签名照我也要寄。”]

底下一片欢呼，立马把容栩当成了许愿池里的王八。

一堆堆愿望就这么砸了过去。

这招还真是始料未及。

尹灯倒不觉得容栩能拿他怎么办。

他一没造谣，二没人身攻击，容栩顶天了蛐蛐两句。

难道还要网暴素人？

那完蛋的得是容栩。

但是容栩这样直白的回应方式，明显戳中了某些受众的萌点。

真的？还是演的？

不重要了。

凭这一招，容栩在信者论坛的粉丝数一路飙升。

虽然不见得有几个真粉，但如此可观的数据，很难不让人垂涎。

连同容栩的K站认证号。

直播未开，粉丝先行。转瞬之间，容栩就成为了首个粉丝突破四位数的练习生。

尹灯的手机“叮”地一响，弹出两条未读飞信。

来自宋非泽。

宋：[两件事。]

宋：[第一，容栩没有经纪人，我暂时代理他的经纪事务。我了解过，今天是他先惹你们，你在论坛的发言我就不追究了，以后别针对他。]

……难怪。

尹灯的疑惑瞬间得到解答。

他就觉得容栩这条回贴爆得奇怪。

刚开始可能真是容栩自己误打误撞回了贴，但后续发酵到这种程度，怎么看都有专人操作。

还是很可惜，跟宋非泽纯洁的友谊才几天，这就要变成对手了。

滴蜡鸭王：[凭啥？]

宋：[。。。]

宋：[凭报名表。]

滴蜡鸭王：[得令主人（可爱）]

滴蜡鸭王：[第二呢？]

宋非泽那边沉默了近三分钟。

终于弹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