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宋非泽的飞信，尹灯才发现周围四双眼睛都专注地盯着自己。

陈凡的眼睛亮晶晶的：“尹先生……”

“我们也可以从今晚就开始直播吧？”

光是看着容栩飙升的粉丝数据，陈凡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忍不住幻想自己打开直播会有怎样的奇遇，就算不能像容栩一样引起大规模的关注，至少趁着现在的热度，也不会太难看吧？

毕竟，要是到考试结束都没几个粉丝，那就太给银灯大人丢脸了。

但都不等陈凡陈述理由，尹灯的话就如凉水一样泼了满头：“不行。”

“诶——？！”

陈凡委屈地低了头。

这次连苏雪枝都流露出些许困惑。

他也觉得现在IIT很受关注，正是进场的好时机。

很多练习生都在争先恐后地直播引流，他们要是再耽误下去，不就糟糕了吗？

看出他们的困惑，尹灯摇摇头。

有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

但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是太年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实现愿望，而很少考虑到……“人心”那种东西。

“容栩的临时经纪人是宋非泽。”

尹灯慢条斯理地拆开披萨盒，“你们觉得以宋非泽的本领，现在的热度就算全力以赴吗？”

容栩的确空降热搜了，但这个时间、这个活跃量，里边真真假假的活人和水军，混多了圈子的人一目了然。

容栩上次初雪节也是这样声势浩大，沸沸扬扬，结果实际表现就那样。

点梦所还因此挨了一顿众嘲，直到IIT，都没敢再给容栩造势。

在那之后，宋非泽不可能重蹈覆辙。

不如说，他现在完全没打算给容栩引流。

而是在尽全力遮掩尹灯爆料的“容栩和同期、别单休发生冲突”这件事。

下场的练习生越多，容栩霸凌嫌疑被忽视的可能就越大。

往恶劣一点的方向说，也许宋非泽正巴不得陈凡和苏雪枝进场。

最好他俩立刻承认自己就是跟容栩起冲突的考生。

然后容栩就能以现在这副傻乎乎富二代的形象糊弄过去，甚至引导网友反感陈凡和苏雪枝，认为他俩就是眼红热度才跳出来指控容栩。

像宋非泽那种老狐狸，尹灯必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江灼哼笑一声：“在正经的事务所，偶像直播之前都有专人把剧本写好。而你们还连自己要直播什么东西都不确定。”

陈凡呆呆地问：“剧本？”

营业直播的偶像很多，在他看来，每个偶像都很真诚很热情啊。

为什么会有剧本这种东西？

剧本不是只存在于影视剧吗？

江灼对两个小孩的“零基础”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他板着脸沉默三秒，看向尹灯。

尹灯先声打断：“退队禁止。”

江灼：“……”

他感受到一种盲婚哑嫁后发现尹灯果然是黑心婚介的绝望。

依然是韫玉笑眯眯叫停了这段对话：

“——当务之急，是披萨要冷了哦。”

陈凡依然没理解不能直播的理由，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只是出于对尹灯的盲从而决定放弃。

苏雪枝倒是有些思考的模样，但当尹灯的视线扫过他，苏雪枝忙把表情收敛起来。

“我去拿汽水。”尹灯说着，走向厨房。

陈凡正想跟上去帮忙，却被韫玉一手拉住，转头喊：“雪枝。”

苏雪枝愣愣地抬头。

韫玉笑吟吟地指指厨房，“去帮尹先生拿一下吧，五个人的汽水，他会很难办的。”

苏雪枝睁大了眼睛。

要他和尹灯单独相处吗？

一想到那把被没收的折叠刀，苏雪枝还觉得冷汗直冒。

此刻的尹灯，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可怕，远胜过同学、班主任、教导主任……甚至可以和他那对陌生的父母相媲美。

至少他在那些人面前还不会那么心虚。

但他也捕捉到，韫玉说话和平日有着微妙的不同。

这句看似建议的话里，夹杂了轻微的……命令语气？总之和韫玉面上的笑容截然相反。

苏雪枝沉默两秒，没能鼓起拒绝的勇气。

“……哦。”

他拖着步子，一路进了厨房。

尹灯正从冰箱里拿汽水。

他甚至没回头：“小凡？你问问大家都想喝什么口味。”

苏雪枝噎了几秒：“尹先生，是、是我。”

尹灯转过头：“……”

难以置信。

其实他也正在遗憾。

刚才三言两语的交流，尹灯一直关注着陈凡和苏雪枝的变化。

陈凡就和他猜测的一样，努力了，但实在不是这块料。

他听不懂，也没兴趣听懂，就算尹灯拉着耳朵给他灌上三天三夜，陈凡也只会星星眼赞美银灯大人好助眠。

所以银灯遗憾的是苏雪枝。

当他说出容栩的经纪人是宋非泽，苏雪枝的表情明显变了。

苏雪枝足够敏感，足够聪明，也足够察言观色。

尹灯相信他想到了其中关节，因为这正是苏雪枝的优势。

可又因为足够敏感，苏雪枝似乎连向他验证答案的勇气都不具备。他把某个不明对错的答案藏在肚子里，直到无数的“答案”在阴暗中腐烂。

腐烂成沉默、猜疑、逃避……最终滑入深渊。

这样的性格，走上歧路的可能性总是很高。

就和安祈一样。

“是雪枝啊。”尹灯道，“那你帮忙问问吧。”

苏雪枝抿了抿唇，却没动。

“江前辈喜欢水蜜桃味，韫玉喜欢橙子味，小凡喜欢海盐味……”他顿了顿，声音很弱，“我都可以。”

依照他说的名单，尹灯把汽水一瓶瓶找出来：“都是平时观察的吗？很细心嘛。”

苏雪枝连忙上前抱起四瓶：“只、只是巧合记住了……我不是故意盯着大家，没有那种意思。”

尹灯挑了挑眉，拿起剩下的属于他的汽水。

接着，尹灯摸出那把折叠刀。在苏雪枝讶异的眼神下，折叠刀滑进了他的外套衣袋，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是为了小凡才拔刀，我不想怪你。”

尹灯道，“但是以你的聪明，刀不是最适合你的武器。”

“我……”

“雪枝，你很需要CANDLE，CANDLE也很需要你哦。”

苏雪枝怔怔地抬起眼，却发现朝着自己的并非尹灯的脸。

而是尹灯的手机摄像头。

微红的眼圈一下子吓褪了色，苏雪枝连连后退，踉跄着抵上墙壁：“这、这是……？”

尹灯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提着可乐在唇前竖起一指：“嘘。”

镜头里的苏雪枝手足无措，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地绞动毛衣袖口，就这么被镜头步步紧逼，一路退到了客厅。

江灼正单手撑在桌面，等着他们伺候。

暗红的发梢扫过耳际，江灼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抬眼，撞上尹灯的镜头。

作为职业偶像，这种套路早就烂熟于心。他想照例发出不耐烦的轻啧，却忍不住看向镜头后一本正经的尹灯，啧声遂被唇畔微淡的笑意盖过。

陈凡浑然不知镜头的存在，江灼一打响指，他才蹦跳着转过身子，手里举着刚切下的披萨，眼睛亮得出奇：“怎么了怎么了？”

“啊……要拍下来？”

画面定格在最后的韫玉身上。

雪白的绸带束着他浅金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宛如倾泻的阳光。

睫羽如蝶影，韫玉轻轻笑了起来，从苏雪枝的手上接过汽水分给大家。

“那么。”韫玉举起汽水。

江灼也跟着举了起来：“……今天就为了两个小屁孩正式踏上偶像的起点。”

陈凡一声欢呼，兴奋地一手披萨，一手汽水：“新起点！”

苏雪枝被三人和镜头齐齐对着，怔忡好几秒，才呆呆地举起汽水。

四瓶汽水在半空中相撞，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杯！！！”

陈凡大喊：“CANDLE万岁！银……万岁！！”

录制结束。

“雪枝，今晚有空剪一下。”

尹灯把视频传进没有迟曦和宋非泽的五人群聊，“明天上午，用火勺的号发。”

苏雪枝连忙下载了视频。

犹豫片刻，他又偷偷看向站在原地操作手机的尹灯。

除了他，其余四人也都看着尹灯。

看他全神贯注地研究热度走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胳膊还夹着一瓶汽水。

苏雪枝踌躇着抿了好一会儿嘴。

终于，他下定决心，走近几步。

——“叮”。

苏雪枝的玻璃瓶撞了一下尹灯的汽水。

尹灯诧异地抬眸。

四人表情不一，但都注视着他。

距离最近的苏雪枝嗫嚅半天，小声说：“尹先生……您忘了和我们干杯。”

“CANDLE万岁！”陈凡又喊了一遍，“我们万岁！”

系统嗷地一声，甚至带了哭腔：【呜呜呜呜呜呜万岁呀大家万岁宿主万岁！！！】

尹灯：“……”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什么情绪，说白了，这只是奔着顶流去的一次游戏。

但是被四人包围着，连同脑子里系统的轰炸。

尹灯沉默着沉默着，再也没忍住，无奈地笑了出来。

-

而此刻的容栩，还处于宋非泽的严格管控下。

绝对禁止他登入K站，尤其不许开启直播。

“凭、什、么！！！”容栩大叫，“这么多粉丝！这么多喜欢我的人！他们这么渴望早点见到我！！！”

宋非泽不语，只是默默地滑动手机。

现状和他猜测的出入不大。

稍微买了一批水军，营造出IIT备受关注的氛围，就有大量考生进场直播。

多亏了他们这么好骗。

现在绝大多数网友都认定了“尹阳”的爆料只是IIT的营销，没有人再追究容栩到底有没有霸凌同期。

唯一出乎宋非泽意料的，就是陈凡和苏雪枝居然不在其中。

怪了。

他俩作为素人，应该比其他考生更着急引流才对。

如果他俩能出现，宋非泽早就准备好全套策略，把他们打成急功近利，意图踩着容栩上位的同期。

所谓“霸凌”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惜——

难道是“尹阳”猜到了？

宋非泽蓦地皱紧了眉。

这些天他依然没有放弃调查“尹阳”。

可越调查，越让他认识到“尹阳”的可怕。

当然，他不是查到了“尹阳”在偶像业界的成就。恰恰相反，他是完全查不到“尹阳”此人。

不仅仅是安贝格学院，包括初中、小学……甚至原生家庭。

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意味着，“尹阳”背后的能量比宋家还要可怕。

宋非泽明白，到此为止，绝对是最聪明的选择。

“姓、宋、的！”一直得不到宋非泽的回应，容栩放弃了最后一丝礼貌，“给我解释！！”

“……”宋非泽不得不看向他，“抱歉，容少爷，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容栩顿时气红了脸：“我要跟爷爷告你！”

“嗯嗯。”宋非泽还是淡淡的。

总不能承认，就是容董事长派他来打磨容栩。

可惜，宋非泽是相信三岁看老的人。

看着已经十八岁的容栩，宋非泽觉得他的脑子再活六辈子也没得救。

“总之，你的密码，我改掉了。之后直播也要经过我的允许，我来帮你登录。”

宋非泽穿上西装外套，扫一眼怒发冲冠的容栩，“小少爷，你要相信我。要想胜过Liar……不，我是说穆应和，除了我，其他人帮不了你。”

“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