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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试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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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得去一趟北麓。”

不如归中,此刻没有旁人,唯有叶长溪与宿少岚。宿少岚难得沉默片刻,向叶长溪问道:“你亲自杀的人,如今也认为师潮鸣还活着?”

叶长溪眉间微紧,又松开,他取出天衍剑,横放在两人之间的案上,“他身死时,天衍剑刃沾了一丝魔气。我曾以为那魔气源自师潮鸣,但以他的实力,做不到十三年都与天衍纠缠难分,互相渗透,难以净化。”

宿少岚顿了顿,问道:“那你觉得它是什么——”

“魔物。”叶长溪看向宿少岚。

他的语气不见起伏,只平淡得一如往昔。

宿少岚望着天衍剑,他并非叶长溪那般先天道体,肉眼可辨“气”,于他眼中,那只是天衍剑。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剑柄,仍是难以觉察叶长溪口中那一缕极幽极微的金雾魔气,苦笑了一声,道:“但它不能是魔物。”

他抬起头,看向相处三百年有余的师弟,望着叶长溪那双沉静的黑眸,却觉得这么多年,只有叶长溪坦荡依然,三百年不改。

叶长溪能如此坦然地说出“魔物”二字,他却不能——他怕。

“魔物”二字,像一场经年笼罩于他的噩梦,即使他幻术大成之后能够控梦筑境,再无梦魇能扰。自裴照野殉封那日起,他接过掌门印传承,将那一缕渡劫境神息刻在神魂中,至今已一百年了。

百年来,再无一夜好眠。

旁人道他潇洒,身为修道者竟敢夜夜安枕入眠,不怕梦境虚妄,催生贪嗔痴念。旁人却不知,他在梦中筑境推衍,算得是北冥,神识岂有片刻敢作恍,终日铺在冰原大封之上,望着冰面之下遥远的天空。连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都是为填补大封而备。

至于饮酒、下山,都已是不敢奢求的贪念了。唯有不如归中栽种的桃林,经他鲜血而浇,愈发娇艳欲滴,灼灼而开。桃林下埋着数年前他自己酿制的仙酿,饮下皆可一醉浮生,一梦是蹉跎。那时他年少轻狂,将不同的幻术埋在酒中,谁知一酿就是这么多年,如今他再也不敢喝了。只有望着那片桃林,能令他生出些许“安心”来。

正如宿少岚从未告诉过楚鹤玄与叶长溪,他那日去寻裴照野,请他将掌门印传于自己时所想——山下人间万象、山河百川,是那么动人,楚鹤玄与叶长溪都还没好好欣赏过一番,只有他看得够多了。他亦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怕。

他怕魔物出于他手,怕先贤数千年心血毁于一旦,怕自己守不好……北冥。若世人知晓魔物存于世,北冥又该如何处之?

注意到他的失态,叶长溪沉默许久:“师兄,不论是或不是,一探才知深浅。”

宿少岚眼眶微红,笑得有些难看,他向叶长溪点点头,只是道:“去吧。”末了,他似想起什么,又添了几句,“仙盟前日传信过来,怀陵城中有数人无故暴毙,疑似有邪修拿人命炼法。你去北麓前,不妨先去将怀陵的事了了。听说小花迟进了三十二强,三十二进十六你定是赶不上了,脚程快得话,兴许能顺带去太白看一下十六进八那场。”

叶长溪看着宿少岚变戏法似的变脸,最后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

花迟这一场可谓赢之不易。

软剑宛若流光,钟嫄出招又快又狠,如同对他的北冥剑诀早有研究般,一招一式皆下足了功夫,算准了花迟的动作与弱点。花迟招架不及,连退数步,意识到钟嫄之前定是看过他与人比试,不能再用之前走过的路数,一改从前的北冥剑诀,另起一式。

白鹿剑光??,寒霜扑面,凛冽剑意随之激荡而开,与流光软剑相对,缠斗时竟如羿射九日落,照得天光大亮。

台下人群声音迭起,对于这一场试剑议论纷纷。

“钟嫄这么厉害?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你也不想想,要是不厉害,钟家犯得着为她改姓吗?”

“那你押谁赢?”

“不赌点什么?”

“——赌就赌,我押花迟,那可是清崖真人的亲传弟子,能得清崖真人的青眼,肯定有非常之处!”

昆仑席中,沈秋对试剑台上的比试意兴阑珊,反而盯着沈斐瞧,给他投喂了块糕点,见人鼓着腮帮子嚼着,才轻笑着挪了半分视线给试剑台上的两人。

沈斐才咽下一口,就又被塞了一块,他拧着眉瞪了眼沈秋,捂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吃了,沈秋才作罢。

沈斐将嘴里的糕点全咽了下去,无奈道:“兄长,既不想看比试,还拉着我来做什么?”

沈秋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让你看的,听你分析。”

钟嫄的软剑如毒蛇吐信,剑鸣嘶嘶。她软剑一挑,一步飞花,握着剑的手腕翻转,转身就是一剑刺出,与之一并刺出的,还有流光般迅疾的剑气,如封喉饮血的利刃,直向花迟的胸口飞去。

“论武器,流光软剑难比白鹿剑,论修为,花迟难比钟嫄,论剑招之熟练,又难分伯仲。”沈斐道,“钟嫄这招出得急,想是花迟先前总表现得堪能与之相对,所以钟嫄便想出招更快一步,她这几步虽出得快,但破绽也多。”

“嗯,”沈秋沉吟着一点头:“继续说。”

来了!

花迟侧身一仰,躲过刺来的软剑,近乎拱桥的弧度。他攥着白鹿剑的手一紧,再下一瞬腰上发力,回身剑气扫向钟嫄握剑的手腕,手上用力一推。

“咣当”一声,钟嫄收手不及,软剑被他扫落。

“……果然是故意收着的,”沈斐挪开眼,悄悄扫视到沈秋眼角的红痣,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他从北冥剑诀被针对起就一直故意表现得需要提速才能接上钟嫄的招式,钟嫄信以为真,以为他当真只练熟了上一套剑法。兄长,你八强若遇上他,可未必能赢。”

沈秋瞥眼:“对你哥哥这么没信心?”

沈斐抿唇,被沈秋揉了把脸才松开,泄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嫄神情间流露出些许错愕,又倏然收回,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剑,用右手指节处的剑茧摩挲着剑柄。抬头看向花迟,神色认真道:“多谢道友指教。”

“咚——”

见钟嫄没有召剑再战之意,锣声敲响,宣告这一场比试已经结束。

“六十四进三十二,第三十二场,北冥宗花迟,胜!”

花迟扬眉,紧攥白鹿剑的手这才缓了缓,收剑入鞘。他原以为钟嫄会与钟无殷一般,用那奇特的秘法续力再战。他道:“承让了。”

钟嫄的目光落在花迟正揉着的手心上,在触及那手上同是厚重的剑茧时一怔,旋即冲花迟微微一笑:“是我技不如人,来日若得闲暇,还请花道友赏脸,再行论剑才是。”

说起来他能赢钟嫄也是侥幸,若是花迟再与她论剑比试,钟嫄已经知道了花迟的实力,自然会倍加小心谨慎,不会再像方才那般轻易露出破绽。

花迟心中惊诧,似是对钟嫄的邀约有些不解,但想着终归是钟毓的亲人,他若得空,也该是替钟毓探望一二的。于是点点头,应声道:“好。”

试剑过后,花迟回屋将银锁解开,小心地放在桌上。他一如寻常般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阿娘,经由烛火烧却。另一封写得言辞谨慎又用笔小心,但处处总难掩其中暗藏的雀跃,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玄机木鸟的机关中。

这玄机木鸟还是他在仙市中发觉的,往中注入些许灵力,便能替人传信。

木鸟呆愣愣的,模样像个会飞的小鸡,和论道台周围休憩的仙鹤差远了。花迟看惯了出尘的鹤鸟,总觉得这木鸟模样有些丑。

……也不知道叶长溪看了会不会嫌丑。

花迟百无聊赖地想着,然后手指搭在木鸟上,片刻后木鸟便扑腾着鸡翅膀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北方飞去。

这东西不过是个耍玩的寄托,从太白山到归雁山,这木鸟少说要飞上两三个月不止,甚至会不会出现故障、被别的修士瞧见据为己有这些一概不知,兴许等试剑比完了,他都回到白鹿峰了,这木鸟才飞到溪兰居——

他有些想叶长溪了。

自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还是头一回离开叶长溪这么长时间,这才觉得同住白鹿峰上,日日都能见上面,多是一桩幸事。

前几日赢比试时,花迟也写了信,塞到了玄机木鸟中,看着小鸡模样似的木鸟慢悠悠地飞走,心底那点思念才像寻着了浮木,有处可攀,堪堪熨平。

三十二进十六,花迟遇上得是朱雀山庄庄主的徒弟池见微。这一事说来亦是罕见,朱雀山庄作为修仙世家之一,庄主栖霞真人却未曾孕有子嗣,收了个外人做徒弟。

池见微却比钟嫄更加难缠,花迟这一比试足足有两个时辰,最后池见微棋差一着,输了比试。池见微倒是个洒脱性子,输了也不恼,只与花迟笑谈一番,说自己许久未曾如此酣战,实在过瘾,约人来日把酒言欢。

花迟对仙酿还有些犯怵,怕自己喝晕了做糊涂事,在外人面前丢脸,才好言一番,婉拒了池见微。

池见微哈哈大笑两声,直言来日花迟若上朱雀山庄做客,定要上一坛最烈的仙酿,二人不醉不归,才免了花迟这次。结果这人连看之后的试剑比试的兴趣都没有,连夜带着行礼往南回朱雀山庄去了。

而十六进八——

他遇上了六十四强中唯一一位无门无派的散修。

散修名叫方耀,是个符修。这叫花迟比遇上剑修要头痛许多,他先前遇上的对手亦是剑修居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剑法剑招虽各宗门有所出入,但万变不离其宗,他对剑修了解得更加深厚些,总归是要容易许多的。

符修则是不同。

花迟对符箓的全部了解,也都在晨课时夫子讲符与符箓长老示范那些了,只会画些御寒符一类的小符,但那些都过于浅薄——尤其是在一位五行符修面前。

幸亏有季兰时给他开小灶,花迟临时抱了些佛脚,至于能不能见效,就要看这一场试剑了。

季兰时看着试剑榜蹙眉:“方耀的比试我先前看过两场……没想到他竟能进十六强,想来是还有什么招式藏着没露。这人是个五行符修,按理说这样该是难以精通其一的,我见他之前的表现也不像是符修大能……”

是不是符修大能不好说,但花迟没见过这么一上来就“要命”的打法。

锣声敲响的下一刹,方耀便以血作笔,一手纷纷扬扬拍开数张黄纸,如天罗地网覆盖试剑台,他只在虚空中勾着右手手指画着符,黄纸上便自动现出鲜红的字迹。

风云为之色变,狂风猛浪般掀起,眨眼间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向着试剑台聚拢。再一吐息间,台上白光大闪,自阴云急迅劈下,尔后耳边才听见“轰隆”巨响。

如雷霆震响,喝动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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