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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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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迟再度睁眼的时候,帷幔静落,抬眼便是楠木榻顶,雕花镂刻草木,最是熟悉。他呆呆地看了一阵,思绪骤然回笼,猛地坐起了身,惊呼道:“兰——”

又哑了声。

“小迟。”

熟悉的嗓音自一旁传来,听得花迟每一寸骨骼僵硬更甚,他呆滞片刻后转过头,却在视线触及魂牵梦萦的脸庞时,渐渐红了眼眶。

花迟尚不能理清这一切,他紧紧抿着唇,绷着劲才阻止了自己落泪的冲动。

叶长溪拢住那双惯是温暖热乎的手——此刻却比他自己的双手还要凉上几分,他压低声音,纵有万语千言,也在触及花迟倔强的面庞时化作一声轻叹,只是低唤着:“小迟。”

泪水在此刻断了线,争先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花迟哽咽着,将头靠在叶长溪肩上,又渐渐埋入他的怀中,再无半分绮思。他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麒麟山庄尸横遍地之景,更不敢想贯穿季兰时的那柄剑,亦不敢回想梦中种种所见。

叶长溪无言,只是慢慢将他抱住,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脊背,任由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衣襟上。

花迟闷声哭了许久,才渐渐抬起头来,他颤声道:“师父……”

叶长溪低低应了声。

“师父、师父……”花迟又连着叫了几声,唤魂似的,却是唤他自己的魂。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后,从叶长溪怀中抽离自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分明一滴血也没有,却满是腥气。

叶长溪复又应了几声,不厌其烦。

——“胆小鬼。”

花迟想起师潮鸣嘲他时那句似讥似讽的话,红着眼,反复揉搓自己的双手,又觉得师潮鸣果真未说错。

他连想都不敢想,不是胆小鬼,又是什么?

他逼迫自己在脑海中反复回想那些神志不清时的片段,回想山庄中那些钟家弟子的面貌,回想季兰时的未竟之言。

他想劝自己不要再想了,可那些是人,全是活生生的人,甚至有试剑大会上与他交过手的人,那些钟家弟子也和他们北冥一样,他们也会嬉笑打闹,会一起去仙市逛买鲜酿,会闲时看话本打发时间。

花迟只要一闭眼,就是白鹿剑意贯穿金丹时的一幕幕。

他像是无意识的,带着极度自厌的情绪,搓得双手通红,简直要褪去一层皮。

叶长溪再看不下去,按住了他的双手,修长的手指覆在花迟不住颤抖的手上,指缝交叠,摩挲着他满是剑茧的指腹。

良久后,花迟红着眼,目光移向叶长溪,双手却慢慢收紧、攥拢。他方如梦初醒,沙哑着声音道:“……师父,我们、我怎么回来了……”

正是在溪兰居中。

叶长溪道:“你昏迷了近半个月,我便做主将你带回来了。”

“师父,您不问问弟子发生了什么吗?”

叶长溪看着他通红的双眸、惨白的面色:“你若是不愿说,便不用说。”

寝屋中熟稔的兰香经久不散,花迟苦笑了一声:“那麒麟山庄呢?望禅圣人与钟嫄可还活着?我杀了……我杀了那么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仙盟又该如何论罪于他?

“小迟,”叶长溪闻言,一手抚上花迟的脸,清凌的目光看向他,只是认真道,“此事疑点尚多,我既是你师父,理应护你周全。权怪我慢了一步,到晚了,仙盟那边你不用去顾虑。麒麟山庄一事,我相信你。你若是愿意,可以将事情告诉我。”

叶长溪按住他的后颈,与之对视。感受到掌心下的轻颤,他重复道:“小迟,你听我说。”

花迟沾着泪珠的睫羽轻颤,视线模糊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师父,”叶长溪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

拇指拭去花迟淌落的眼泪,心中像被这滴泪烫了个窟窿,竟令他觉得无措。叶长溪无从分辨心中翻涌的、陌生而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擦眼泪的动作很轻,怕又弄疼了花迟。

其实花迟不是个爱哭的人,除却梨村那次,后来他几乎再未见过花迟的眼泪。

花迟沉默许久后问道:“师父,兰时……回来了吗?”

叶长溪心尖震颤,竟有些不忍直视花迟的目光,他略一别过脸道:“……章昀将他葬在药室后山了。”

药室山的春时已过,海棠早谢了,后山一片西府海棠正枝繁叶茂,林绿葱葱。

论及北冥,其实是极少为弟子立碑安冢的。仙人讲究羽化登仙,而北冥真人故去前,多会以身镇大封,只在祠堂的牌位中留下一名。

季兰时不过药室弟子一名,与多位身殉北冥大封的前辈同列一堂自是不妥,季章昀自是也不愿,念及自己这小徒弟闲来最爱在海棠树下摆一躺椅、闲来靠着看话本,便将碑冢立在了海棠林中,全作慰藉。

徒季兰时之墓。

师季章昀立。

花迟来到药室后山时,叶长溪守在了海棠林外,他一人穿过漫漫山野,直到坟冢前。冢旁积了无数空酒坛,以及瘫坐在那里的钟毓一人。

钟毓听见脚步声,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花迟。

花迟一顿:“钟……”

钟毓摇了摇头,不过数月未见,竟是满面沧桑,他又饮了一口酒,喃喃道:“小——”

“花”之一字还未出声,便猛然止住。

钟毓倏然抬头,看向花迟,迷离的目光渐渐聚拢,他撑着地想要站起身来,手上却一时撑不起力,一下踉跄,酒坛摔了个粉碎,遍洒坟前。

钟毓苦笑了一声,闭了闭眼,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疏离道:“花师弟,许久不见。”

花迟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一把钟毓,手却僵在空中,只见钟毓自己慢慢起了身。钟毓又拿起一坛酒,开了封,洒在季兰时坟前。

只剩倾洒的水声蔓延在二人之间。

花迟静默良久,只望着季兰时的坟冢,不敢再看一眼钟毓:“我来……我来看看兰时。”

钟毓终于洒完那一坛酒,也一并望着坟冢:“上次偷了师父的梦魂,大醉一场,是兰时将我带回鹧鸪峰的,我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兰时说我整夜口中都念叨着老爷子,我觉得丢面儿,就把他赶走了。”

他抬眸,扭头看向花迟:“……那是我和兰时的最后一面,如果、如果我早知道,我不该就这样赶他……”

“花迟,兰时没了,老爷子也没了……麒麟山庄三千三百二十七口人,无一活口……”

花迟对上钟毓的双眼,才惊觉他竟双目赤红,眼眶浮肿。

“你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世上再无第二柄剑从不饮血……”他竟“扑通”一声跪下,在季兰时的墓前,泣不成声,“算我求你了,花迟,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仙盟不说凶手是谁,清崖真人、楚师姐、顾师姐,全都闭口不谈此事!可那日到场的所有修士都在传,都在说清崖真人包庇亲传弟子——!”

“可我不信啊……我不信你会这么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花迟!”

坟冢前滚落的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酒水,还是眼泪。钟毓字字泣血:“花师弟,你我七年师兄弟情谊,你可知我有多想恨你……”

“是——”

是……师潮鸣?还是他本身就——

——“你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还是他本身就是师潮鸣一手炼成的怪物而不自知?

还是他本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还不待花迟出声,便见不知何时而来的宿少岚与该是守在海棠林外的叶长溪一前一后至于此处。花迟的目光落在叶长溪身上,顿时又哑了声。

宿少岚停在钟毓面前:“钟毓,回屋去。”

钟毓抬起头,目光中尽是写满难以置信:“师父!”

平素惯是一副笑语盈盈模样的脸却改换严肃的模样,宿少岚扫了一眼坟冢旁堆积的无数空酒坛,沉声道:“麒麟山庄一事,过几日会召开仙盟大会共作商讨,抛去此事,望禅圣人有恩于我,我也会查清楚此事的。”

闻及“仙盟大会”,花迟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宿少岚身后的叶长溪,却正对上叶长溪的双眸。他心中痛极,此刻最是不敢对上叶长溪的目光,便又生硬地移开。

叶长溪觉察他躲闪的目光,朝他望了过去。

钟毓沉默了下来,一时万籁俱寂,唯有海棠林中风过树叶摩挲声。他最后深深看了眼花迟,正要遇见离开,忽见花迟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跪下:“钟师兄,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会代钟家三千三百二十七口人和季师兄讨回公道。”

他深吸一口气,声声铿锵,字字泣血:“掌门、师父在上,北冥弟子花迟,七年来学艺不精,遭人暗算,今日在季师兄墓前立誓,弟子必定查明幕后真凶,要他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钟师兄……麒麟山庄三千三百二十七口人,皆死于……白鹿剑下。此事亦不作假。”

“小迟!”叶长溪似有所感,失态喝止道,“你尚不知此事真相,莫要武断作誓!”

花迟不敢看他,却固执地一字一句道:“待弟子手刃那人之后,愿与钟师兄上论道台,此身性命交与钟师兄,还于麒麟山庄。”

钟毓欲言又止,终是未做任何言语,也并未允下花迟,转身御剑离开了。

宿少岚瞥了叶长溪一眼,才转身面向花迟:“随我去三清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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