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kelihood of Confusion,混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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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影院里的冷气足,赵逸池的外套便披到了封雪身上。坐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看才发现她整个小小的都被拢住,像穿了魔法袍一样。
原来她鼻子脸蛋也都哭红了,泛着浅浅的红晕,粉光若腻。
“你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赵逸池不自觉地声音放低,打趣了一声,“哭得这么厉害啊。”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呢。”封雪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时喜欢这部电影的原因很简单,我就是单纯喜欢‘小女孩是救世主’这种情节。”
拯救全人类的不是超级英雄、美国队长,或是哈利波特。
而是智慧超群、倔强固执的天才少女墨菲。
其实科幻电影并不是封雪的菜,当时的她半懂不懂,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触动她的,并不是常见于经典台词盘点里的任何一段话,而仅仅是库珀的那句:
“我以为他们选择的是我……但我错了,他们选择的是她,去拯救世界……这一切就发生在一个小女孩的卧室里。”
而如今,在经历了这样离奇的人生变故后,她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悟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知道《星际穿越》要重映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你。”
“上次你说,我们应该是同时死亡,同时触发系统,同时重生的,”她扬起头,寻找赵逸池的眼睛,“于是我想,一定是冥冥中,在死亡的那一瞬间,我们产生了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都说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文科生封雪虽然不懂具体原理,但《星际穿越》启发了她。
如果说爱是一种引力,那么任何一种强烈的人类情感,比如求生的执念、向上的意志,是不是也可以成为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能量?
“也许虽然我们相隔万里,却在临死前同时迸发出了同样的意志,”她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肯定,“这种精神力量遥相呼应,造成了如今我们看到的结果。”
她不曾懈怠的一生绝不该这么草草完结,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答案。弥留之际,她在病床上看完了自己的人生走马灯,最后的最后,还是不甘。
当时的赵逸池,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们都不肯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所以我们得以进入系统,获得重生改变命运的三次机会,既是系统选择了我们,也是我们在那时选择了彼此,对不对?”
月光下,他的背影拉得很长,眼眸如水,溢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封雪仍紧紧盯着赵逸池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的瞳色很深。笑起来时闪烁不定,如同黑曜石一般璀璨。不笑时,则像风平浪静的海面,又像吸收所有光芒的黑洞。
正如此刻,让人捉摸不定。
“你的猜测正确与否,其实无从得知,也不可证伪。”他叹了一口气,随即直直朝她看来——
“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之间,除此之外,还有更表面、更直接的联系。”
封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她终于要触摸到故事的核心了。
所有这一切的开始,可能对赵逸池来说,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还记得上次我说,我在前世死亡的时间是凌晨3点12分吗?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对死亡的时间这么清楚吧?”
封雪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哔哔——
不远处有车灯倏地闪烁了一下,他按了按车钥匙。
“因为,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拿着郑楠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个电话,是通话记录里的最新通话,应该就是郑楠打给你的。”
封雪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喃喃重复:“你是说…你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拿着她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幻觉吧,还是记忆错乱了……
赵逸池停下脚步,低头朝她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倚靠在车头,车钥匙在手里抛起又落下。
他在握拳攥住的刹那,开口道:
“前世,我在离开生日会后,在回家的车上陷入昏迷。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喝得太醉的缘故,想在车上缓一缓,直到后来我逐渐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才意识到不对劲。”
“车上没有其他人吗?”
“原本有代驾,到目的地后他就离开了。”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神志试图求救,结果发现兜里的手机,居然不是我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拿错郑楠的手机?”封雪就像是突然得了什么语言障碍,只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这也太扯了吧,这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情?
他拿错手机,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正好就是郑楠打给她的FaceTime,而他支撑着最后一丝神志,不抱希望地点了下去。
紧接着,她猛地回忆起,自己最后躺在病床上,在弥留之际,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一段旋律……
怎么貌似、好像、真的、是iPhone来电的铃声?!
记忆中,铃声响了很久很久才结束。然后她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中,再次听到的声音,就是那个系统冷冰冰的机械人声。
……好吧,连重生系统这么魔幻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前世在出国前,她和郑楠在北京最后一次约饭的时候,她还拿着郑楠的手机在手里把玩过,讨论是她的粉色好看还是自己的蓝色好看。
郑楠的审美向一切美式mean girl靠拢,热衷的都是花里胡哨的事物。在她们大学军训初遇的时候,她就以一头金发、荧光粉的口红以及亮绿色的美甲闪瞎了她的眼。
就算她去美国之后又换了新款,肯定买的是新出的芭比粉……再不济,也应该会买白色,怎么也不可能跟他的商务黑色款搞混吧?
这也太令人费解了。
看封雪小脸煞白,眉毛打结,赵逸池有点后悔刚刚没忍住说了那番话,破坏了这个温柔静谧的夜晚。
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的,困惑和烦恼也变成了双份。
但看她情真意切地为他而提心吊胆,竟也感觉不赖。
他弯下腰,曲起手指在封雪光洁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封雪的眼睛随着那手指的靠近慢慢睁大,最后又下意识紧紧闭上,老老实实挨了一记。
“喂!”封雪捂着额头控诉,“我在思考诶,你打断了我的思路——”
赵逸池闷笑一声,伸手按在车把手上,准备开门:“上车再说……嗯?”
喵——
漆黑的车底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猫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蹲下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头不经意地挨在了一起。
刚刚沉浸在对话中,没有发现这车轮下藏了一只小猫,白色的毛发满是灰尘,粘成一缕缕的,隐约可以看到腿上有伤口在流血。
“啊,它受伤了,是车撞的还是被咬的……”封雪试探地伸出手,却被赵逸池阻止。
他轻轻按下那只晶莹的皓腕,“先别碰它,用衣服。”
封雪反应过来,起身脱下了外套递给他。猫咪小小一团缩在赵逸池怀里,被宽大的外套包裹着,安安静静的,也不再叫嚷,好像知道这两人会帮助自己。
“嘶——”封雪轻轻拨开它的毛发查看伤势,愁眉苦脸,“怎么办?好像很严重,如果不包扎止血,它是不是会有事啊?这么晚了,应该也没有宠物医院开门了……”
“别担心,我来处理。”赵逸池安抚了一句,把小猫转移到封雪怀里,拨出了一个电话。
他走远了几步,背过身站定。藏蓝色的丝质衬衫泛着韵律般的光泽,被宽宽的肩膀撑起,又顺着收窄的腰线落下。
抬起的手臂带出衣袖的褶皱,因肌肉鼓起而绷紧,袖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微的寒光。
可能移动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小猫又开始哀声叫着。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放肆,封雪暗骂了自己一声,收回视线,低声哄着猫咪。
“喂?我这里碰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你会看宠物吗?没看过……那你总有药吧?先帮忙简单处理一下,明天我们再到医院正式检查。”
几句话干脆利落结束了电话,他转身道:“我先送你回家,再把猫带去我表哥家,他是外科医生,应该也能对付一下。”
表哥?对,之前他好像提过自己表哥一家在上海。
封雪松了一口气。
赵逸池打开副驾的车门,她抱着猫蹭地钻进车里,头顶好像擦到了他扶在门框上的手。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封雪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也跟着去吗?没看到它好好的,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会不会有点唐突了?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冒昧,找补道:“应该不会太打扰吧?”
“可以是可以。”赵逸池余光瞄了一眼封雪,勾起唇角,“我以为你要早点回去陪郑楠?”
“她这两天在松江呢,就不住过来了。”封雪摸着小猫,松懈下来。她窝在舒适的皮质座椅里,正打算闭上眼小憩一下,却突然想起什么,蓦地直起身子问:
“对了,差点又忘记问,你朋友……他人怎么样?我是说,范昀曾。”她强调,“我感觉郑楠对他很上头,我得帮她考察一下。”
“唔,这问题也太宽泛了吧。这么说吧,他跟你朋友挺合适的。”几乎没有多思考,他边转着方向盘,边漫不经心地回应。
“合适?你怎么判断的?”封雪狐疑,仿佛时刻准备跳起来反驳。
“外貌、家世、学历、事业,各方面都相对匹配的基础上,男方还能适当地带她上一个台阶。对女生来说,不就很合适了?”
“我……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封雪语塞了,“我是指他的感情经历,有没有什么黑历史,什么流传的pdf之类的……”
“哦?这也算一个考虑因素吗?”他低笑出声,摇头道:“如果他真的有,那他就不是一个合适的择偶对象了吗?老实说,他这个阶层往上的男人,很少没有你说的‘黑历史’。”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出他在笑自己单纯,封雪也无心争辩,耍赖般冒出一句无差别攻击,“行啊,不肯说就算了,反正你们男人都是互相维护的喽。”
而他仿佛没听见她的扫射,连眉心都未动,只淡淡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看重的东西,郑楠未必看重。感情无非就是利益交换,能达到‘合适’就已经非常不易。至于旁的东西,只在取舍之间。”
封雪只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在后视镜里恨恨地瞪着他的侧脸,却被他狭长带笑的眼睛抓个正着。
只好偏头看向窗外,再也不往左边看一眼。不管郑楠和范昀曾如何,反正她和赵逸池是完全不合适、绝对不合适、一点也不合适的!
一时无话,车渐渐驶入园林似的一个小区,一栋栋别墅掩在层层叠叠的绿荫中,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安静。
车子停稳的一瞬间,封雪忽地蹦出一句:“所以到底为什么你会拿错郑楠的手机?她的手机怎么会跟你的一样呢?”
原来她闹别扭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事。
赵逸池只觉得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甚至有些生痛。在极致的酸涩中,竟品到一丝颤栗的甜意。
真是奇怪。他状似无意地反问,“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随即下车为她拉开门,低头笑看着她,“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