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髯者叹了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会子心又漂浮不定起来。也不知如此究竟是该还是不该。”回道:“已是这个样儿了,又只管心虚起来了。怎么不该?这里原是二爷的家,纵以这样个面目,身份来路,也算是回了家的,又与该不该什么相干。今儿是老爷来了,惹得心酸了,才又心神不定的,没听老爷走时说的,再是不轻来了我们这里的。”那一个小道士笑道:“倒是拿饭来打发爷吃下,只怕就好了。”藕官道:“晌午炖的鸽子肉还剩下半个,热了来,再把南边带来的干菜拿香油拌了,那粥也热热边好了,再觉不够,现烙了葱油饼只和葱蘸酱一起也好。”那个便嗔道:“今儿该我班儿,你又想起来吃薄饼卷葱拌酱了。只不知师傅还想起吃什么。”髯者道:“斋便好。日有枫露之茗,我复何求了。”那两个听只掩口谑笑,髯者也不理。一时端上饼粥汤菜酱等,屋下八仙桌围坐吃了,二人伺候髯者洗漱沐浴,伏侍的睡下。
这日李宫裁吃了早饭,便坐车进园里,素云带着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先往王夫人前请安,回了话,茶也未领,便辞出向蘅芜苑来。
平儿早听报只路口的迎请的同进了屋中。请李纨坐了,平儿也向下首杌子上自坐着,只叫丫头上茶。素云递上个织锦缎挂衬的包袱,李纨吃茶只叫往桌上解开。平儿知是园中几房人的月钱。笑道:“奶奶打发人蓉来就罢了,回回必要亲自送了来,也该多歇着才是。”李纨笑道:“在屋里也是闷睡,这园子多进来几遭也能散散心,还能帮些你的忙。琏二一径把他只掀开去,珍嫂子爱操心绣庄子里的事,颦儿如今孤单又拖小的,云丫头到底是不是客中。没的凭你一个人又要经管屋里的哥儿姐儿,又要经管园子里大小事,几十张口吃的用的,进出上下,老的小的,都要你总了在心上,白累着了,岂不是白丢了派头?”平儿忙不迭深福礼的谢了,笑道:“多谢大奶奶只惦着我,我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说了桌旁坐了,看了一回,便拿出一份来,道:“我早回了奶奶,不必供着亲家奶奶的月钱,怎么又多了这样一份来?奶奶还收了去罢。”李纨点头道:“想他也是正经不拿眼瞧了这个的人,实不难此。我只看在颦儿面上,方预备下他的一份,倒还叫他想是可怜他的意思。平日里怡红院有单灶,隔三差五的请这个那个的,只往他那里吃酒吃席,他哪里又稀罕这几个子儿?如今只怕珍嫂子,还有你家,颦儿云儿,你们这几房一年仅绣坊上头的正经进益,越发让你们柜子殷实了呢。可知大家子有大家子的规矩,兰儿每月叫人关了来,那媳妇早列着单子,个个只分了拿签子绾好了,又来跟前问了我,我只巴巴儿照实送了来。今儿那里原没预备齐铜子儿,数目只齐整的,你这里原是钱庄呢,就要你受累,底下人的钱吊子你只按数兑了完了。你只叫你的人慢慢弄去。只云丫头的份子,原是我怕她沉心,好赖寡妇失业的又有两个孤儿,既他始终执意不取,也便罢了。”因叫素云上来接了拿着,便使平儿免送,道还要各处走走的瞧瞧去,说了起身走出。
李纨行至寥凤轩,门口回了尤氏婆媳出园去了,还未回,只得折身往潇湘馆来。黛玉早也听来门口接入,请坐了,李纨问起桂儿,黛玉回了,妯娌闲话几句家常,才说起平儿来,就见是玉钏来了。二人使玉钏脚踏上坐着,叫丫头拿茶给他,玉钏止了谢过,只传话王夫人叫。林黛玉因笑问何事,玉钏回了原是因贾琏寿辰的话,玉钏说了便笑辞了去了。黛玉请李纨同往妆前顾看了鬓髻,黛玉又叫拿了件褂子来换了,妯娌二人丫头跟着出来。才走出院门,便见史湘云过来。原来史湘云听李宫裁进园里只在潇湘馆,便赶来厮见,不想他二人又出来。李林二人一见他,便只拉着同向稻香村来。
等进门展眼便见尤氏平儿胡氏芳官等已先到了。见他三人进来,几个人起身接着,湘云黛玉向王夫人请安,李纨复见过了,皆依命序齿的坐着。王夫人笑道:“琏儿自来当家,带着屋里人也尽操着心。我想自挪进这园子里,里外事务皆是他操持,所以预备这几日为棠儿父亲作回寿,因大老爷至今也不知音耗,琏儿心里也窝恼,作兴为他庆祝一回,也叫他知道,一家子原是瞧见他成日操劳的辛苦了。”众人点头称是,李宫裁林黛玉史湘云三人互看了,史湘云遂笑道:“老太太真心疼琏二哥,怎么不为他大事多想,琏二哥如今连正经奶奶还无有呢。要我说,只过了生辰还未尽善,莫若一股脑办了他的大事去,那才最是显见老太太认真为子嗣操心打算呢。”尤氏等听了只看史湘云抿嘴的笑。王夫人只更喜了,道:“偏是云丫头嘴也快,性儿也急,也是刚说到正经话上头。既都来了,不妨这里先商量,索性竟赶着几日里他的好日子,只在那一日里,把他的喜事也一并结了。再只我不提,你们也等我说话,竟叫他各人来寻我说去不成?如今很该将该有事能着竟办了去,各色物事也刚好有限。想平日里他心里也是怨着我呢。”众人皆笑道:“可不是只等着老太太这话。”平儿在王夫人身后侍立,只伺候轻手捶肩,听了只脸红低头,又看李纨,见李纨示意,只走上前,便向王夫人磕头。王夫人使起来,道:“好生歇养几日,家里暂叫他们替你管着,你们喜事上头的事务,我也只交给他们,你放心,有我呢,保管不叫他们只偷懒去。”平儿越发拘泥,只觉心跳脸滚烫,忙磕了头起来,因走近各个的辞了,依命回房去。
王夫人见平儿去了,只放话道:“这桩喜事我是要色色查看的,你们也要尽心。底下我瞧着好,自然有好东西只赏了。”众人笑道:“谨遵老太太命。”王夫人拿杯,也使众人吃茶。笑道:“原是我见了你们来,只为着做寿,也想学学原旧府里老太太样儿,娘儿们凑了份子,也取个热闹新巧,现只定了又要过生辰,又要过了大礼,如此可还怎样了去才算?”史湘云先笑道:不过取了双份子罢了,又有何难?再只备下表礼,不完了?”王夫人见皆点头赞同湘云所说,便道:“竟依了云儿的主意,底下再说。”诸人答应着,王夫人见话完了,便使散了。
王夫人见都去了,只令人立唤了贾蓉进来,使往柜上支取银子赶着打首饰,买两个丫头给蘅芜苑。贾蓉答应着领命辞出。
李纨等只聚坐在怡红院,正商量着打牌顽,又使丫头叫过来彦氏,只叫彦氏管着账目,等份子齐了再说。彦氏书案前坐着,李宫裁林黛玉史湘云自是丫头伺候着屋中摸牌。先有王夫人打发玉钏只送了份子来此。彦氏起身接了,叫丫头庆儿收着,玉钏看他往账簿上记下数目,注了老太太几个字,只笑了辞了回去。史湘云令丫头将瓜子糕点干鲜果子满满摆了一桌子,只称向怡红院厨下发了话,晚饭他这里做东,众人欣然承诺。李纨又道叫平儿先在学士府住两日,只等正日子由他门上发嫁,众人又只称善。一时各房丫头拿来双份子,只向彦氏前交过,彦氏只列了单子,又叫丫头向这里报了,惹得众人笑一回。一时聚坐吃酒,又斟酌那一日诸事细节,不提。
王夫人见晚饭时,贾政过来,便向贾政道了贾琏平儿过礼之事,贾政便道:“总是因他一无爵衔,只少了地位名头,倒只落得扶正个房里人了,日后竟只至亲也无有一门,这也是命数,如此将就也便罢了。”王夫人只不以为然,道:“任娶个天仙似的,也难管得了他爱沾花惹草的劣性,只平儿的话倒还听进几句。已很好了,很不必再图个外头的体面,只要两个一心,便是极好的。”一起饭毕,丫头伺候净手,收拾了,贾政自往书房,王夫人只屋下矮榻上歪着假寐,却追思贾琏婚事琐节。
只说玉钏应着王夫人指配,跟了护院大虎成亲,早也生了一子。原来玉钏并无金钏的心思,凭了掌管正房箱柜,便继儿顺理成章只为做个小爷房里人,总一辈子门里伺候着,玉钏只取胞姐前车之鉴,因见护院大虎体魄健硕,相貌端正,年纪又相当,便每见之下只渐思慕,再只大虎兄弟不日将除了奴籍的,二人只情投意合,终偿心愿,玉钏既得了王夫人陪嫁财物,便感恩始终伏侍。那彩云跟着旺儿家的儿子,旺儿早受了邢充军不见,旺儿家的因跟了凤姐去了,屋里只有彩云两口,无奈又寻了来,只躲着混了这里,一为家计,再有早日里主仆恩义,是以只常来短帮的在王夫人处伺候。玉钏彩云眼见平儿只熬到了正经了局,只一步登天的,二人不免叹息一回。几个人正在房里开箱翻柜子的取了个包袱出来,为王夫人只挑拣喜庆袍服表礼,就听门口报了管家奶奶来了。王夫人便知必是约好了来道喜的,因见丫头拿去盖着的薄毯,矮足榻上起来往椅上坐了,小丫头伺候轻摇蒲扇,就见周瑞家的领着张财家的,赖家妯娌,林之孝家的,王兴家的,来升赖登家的,又有平儿手下园子里管事的住儿家的,一群人只结伙的进来。先向王夫人问了安,又道喜。见使坐,只赖家妯娌和林之孝家的杌子上坐了,余者往脚踏上坐着,周瑞家的只王夫人身后侍立。
赖大家的又道了来意,只说了“凑份子”的话,众人早拿出多少不一的喜礼只交了玉钏使收着了。王夫人命茶,这些人接茶杯谢了,王夫人笑道:“也不知谁的口风这样快,才半日的工夫,倒惹得你们都来了。原东府的人如今早也不当差,却也赶着一起的来了,叫我说什么好呢?难得你们痴心只与主子同喜,怎么不送去怡红院那里,那一日账上的事务,只由着他们管,倒一股脑的拿来这里。”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笑道是:“几年前兰小爷大婚,司马府给小少爷过满月,也赶着吃了喜酒的。我们只自专,学着主子一个样儿,也来凑一回份银,老太太看的过眼,可见脸面还都好着,所以又来先许下那一日的喜酒的。原是老太太费心为二爷打算,才有这话,自然向老太太这里先道喜。只向琏二爷和二奶奶转了我们的心意便是一样儿的。如今门里喜事只一起一起的,只盼着越发好起来才是。”说着吃了茶,因不敢多扰,便皆起身作辞,道了:“老太太还歇着罢。”便原一起的出去,王夫人叫人送出,又使彩云拿着这些才给的份子,只送去给李纨,彩云领命的去了。
周瑞家的见那些人去了,向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来,笑道:“日子紧些个,只不知该备了何等样儿礼来,这这点子心意,太太别嫌我寒酸小气,便叫收着也是我的个体面。”王夫人一笑只示意他免了,周瑞家的因十分推让一回,见王夫人只不欲他破费,只得收回,便道:“太太照应体下一辈子,到死也报答不了的。”王夫人只使回屋歇着,早起好帮着料理。周瑞家的便道该往蘅芜苑伺候着,说了便辞了出来。
走路心里只盘算,因思平儿只一步登天的,日后总归须常见,自己倒混赖了去,倘底下叫平儿只兑出点端倪,岂非没意思?思想一回只觉不妥,因拟好了说辞,掂掇一番,只脚不沾地便只到了蘅芜苑。
门口小丫头见了,传话进去,丰儿出来一见,先问了好,笑道:“他不见人,知周大娘心意,只叫我带话出来,若送喜礼份子,只请交了珍大奶奶和珠大奶奶那里。周大娘受累。要不先在外屋吃了茶再去。”周瑞家的听此只得婉谢,因辞了,丰儿复道了生受,便进去。
周瑞家的回屋吃了茶,少歇了脚,便又出来向秋爽斋来,谁知走到半路,便有来往的婆子问了只告知了,几位奶奶少奶奶都只在怡红院里,周瑞家的白忙了半日,又恐稻香村的人只看见了他满园子走动,便思明日再送去份子也还不迟,方才回屋歇下。
只说到了此一日,贾琏服饰簇新,肩头斜披着红绸扎花,头戴礼冠,众子弟个个袍服鲜艳只伺候走出园门口,门外早张灯结彩,见贾琏出来,爆竹只燃放起来,贾琏命住了炮仗,只向门边搭建的彩棚下坐着,宾相上前贺了,回道吉时已到。贾琏站起带头向彩棚正面香案上炷香拜了祖宗挂象,供了茶酒毕,复揽了贾棠椅上坐着,只指叫贾蓉贾环贾桂麟(桂哥儿)子初几个骑马往学士府迎亲,他叔侄几个领命各个上马,只簇拥前头喜轿往李纨处。新轿起动,鞭炮火铳又一阵燃响声。贾琏叹了,因叫兴儿向里外伺候的人放赏,又命给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里撒了钱。
贾琏里头才听贾棠跑进来回了话,便又听接口处又只爆竹声大放,竟不间断直至跟前。贾琏命兴儿等小心请下祖宗画祯,走出来,贾蓉头前见贾琏出来,只下马跑上前递了马鞭,贾琏一笑接了,便向拉来锦鞍彩鞯襄裹,马首簪花挂彩的高头宝骏上轻轻踩蹬只上了。宾相因请贾琏马上绕彩轿一圈,礼炮伴着,贾琏拉马围着彩轿,又抱拳向四周承谢。贾蓉早抱起贾棠一起上了他的马匹,只等贾琏头前进了园门,也护着喜轿跟着。贾兰贾芹贾芸贾蔷等送亲,只跟着十几幅嫁妆抬柜后,一时皆进了园里。
平儿正自花轿里端坐,头蒙金线彩绣喜帕,身裹霞濯帛缎嫁衣,早隔帘觑看贾琏一派华装彬然,只越发光彩照人,不觉眼里滴泪。因感旧恩幸蒙新宠,倒也作此出阁大礼一番。
园中一路鼓乐炮仗声直至大观楼前方暂歇。胡氏彦氏妯娌丹墀上站着,见近了,只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