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玄,你先住手!”
令狐荀喝了一声。
然而张俊人完全置之不理,只制住星晖仙君一人往死里招呼。
眼看着金光宝剑就要承受不住,星晖仙君面白如纸,开始在手上捏诀,额上沁出细细汗珠。
令狐荀咬咬牙,冲过去挡到星晖仙君身前:“慢着!”
两人横对一招,齐齐撞开。
张俊人心中暗暗惊异,不知令狐荀这小子何时又学了新本领,竟然这般内里雄厚。
星晖仙君一把抓住令狐荀袖子:“荀儿,替为师杀了她。”
令狐荀没有说话,轻拍一下星晖仙君的手,抬眸不动声色看向他:“公玉玄,你不想要解药了?”
张俊人面上冷漠,心中却暗自发沉。本来以为现下是动手的绝佳机会,只要逼得星晖仙君运起灵力便能成事,未料到男主的功力和伤势恢复比他预想的要快,还有这从未见过的功法,简直深不可测。
真是个麻烦。
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再捅得更深些。
眼下还得见机行事,便扯了扯手中屠神丝,讥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等抛妻杀子之人不配苟活于世。他早就该死。”
令狐荀瞳孔一缩:“什么……”
“荀儿,此人乃魔神转世,最擅长信口雌黄,黑白颠倒,需得谨记。”星晖仙君在他身后适时提醒。
张俊人不紧不慢笑起来:“横竖今日你我都活不下来,这秘密总归需要多一个人知道。”
他紧盯着令狐荀,抬手摘下面上薄纱,朱唇轻启,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
“不错,想必令狐兄已经猜到了。鬼风邪主乃是他长子,而鬼风邪主的母亲,水中妖笑卉夫人曾与他私定终身。”
星晖仙君忽然爆发一阵剧烈笑声,笑罢声音嘶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魔头,你不愧是鬼风邪主座下弟子,继承他的遗志倒是继承得很好。荀儿,你不会真信了罢?”
“此人早就知道你是天命之子,多少次围在你身边故意抢你机缘,夺你气运。将好处占尽,便将你弃之如敝履,你还觉得可以摒弃所谓仙魔成见,与他结为至交吗?”
两边之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都是自己的理。令狐荀听在耳中,眼睛却一直落在公玉玄脸上,一时恍惚。
上次见到这张真正的绝世容颜,依稀昨日光景。
篝火噼啪,人影摇晃,那张脸上滑落无数汗水,五官绮丽至斯,浓墨重彩。
他像蛇一样攀住他想要灭火,柔软的唇瓣开合,轻哼“难受”。
“荀儿!”星晖仙君的呼唤将他的神志突然拉回,“莫看他,此人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魔,你要守住本心!”
令狐荀愣了愣,对对面之人道:“你走罢。”
“什么?!”那两人异口同声道。
令狐荀别开脸,既不看身后的星晖仙君,也不看张俊人,只坚持道:“你走罢,不要再让我抓住你。”
“杀了他!”身后的星晖仙君怒不可遏地命令。
而张俊人已经不见了。
他出其不意一招凌空虚度开大,消失得无影无踪。
眨眼间再现身时,却是在星晖仙君身后,屠神丝一圈圈绕过仙尊,然后蓦然收紧。
金光宝剑与令狐荀的软剑一左一右插进来,几乎是同时将那收势卡住。
张俊人早有预料,反手提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化春刀,朝星晖仙君胸口刺去。
电光石火间,刀尖在贴到胸口布料时,却生生顿住。
因为令狐荀再度挡在了前面。
“公玉玄,勿要杀我师尊!”他高声喝止,胸膛数度起伏,“还有些事情我要查证,包括你说的那些。”
张俊人手很稳,双手抓着刀柄,刀尖没有丝毫晃动。
两人对视,一个凤眼迷离,瞳孔浓稠如墨,看不出一丝反光,另一个则雁眸锋利,带着些许琉璃色,通透清澈。
令狐荀经不起第二刀的。他知道。
可是星晖仙君必须死,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俊人笑了。
他笑得甚至有点感伤:“说来说去,还是你不相信我,对吧。”
“令狐荀,你的好师尊,腰间经年别着一只陶埙,没想过问他,究竟为何么?”
令狐荀回头看了看,微不可闻地一皱眉头:“所以我说,需要查证。”
“若是真的呢,若他手握人命,心术不正,你会大义灭亲么?”
“自当秉公处置。”
“哪来的公,谁说的公?你们少阳派自己?少阳派中谁不以他为尊,待我去后,没有证人证言,你们自己玩一通角色扮演,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叫秉公处置?”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呐?”
张俊人说到此处,似是觉得好玩,竟然哈哈笑了两声。
令狐荀听得刺耳,只道:“反正不能由你杀他。”
就在此时,星晖仙君忽的动手。
金光宝剑从屠神丝的桎梏中猛然钻出,被他以手势轻轻一指,贴着令狐荀腰侧窜出来,直直刺向张俊人执刀的胳膊!
张俊人连忙撤手,仍是被剑光带到,划了深深一道。
化春刀砸落在地,金光宝剑一击不中,再次进击,被张俊人捂着胳膊闪避开来。
局势瞬间逆转。
星晖仙君喊道:“徒儿,快将他制住,他如今被动,制住便跑不了了!”
令狐荀稍一犹豫。
就在这一瞬间,张俊人边躲边嚷:“仙尊你完喽!”
金光宝剑忽然直直停在半空。
令狐荀心中剧烈一跳,回头看去。
但见星晖仙君周身的屠神丝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逃走,紧紧攀住往公玉玄处穷追不舍的金光宝剑。而星晖仙君本人脸色差得像死人,几乎是支持不住,颤巍巍地盘腿坐下,正在努力调息。
肉眼可见的,他头上手上几大要穴处有紫光飞掠而过,带着极为强大的灵力波动之气。
“师父,你怎么了?”令狐荀半蹲下来问道。
星晖仙君满面痛苦,双唇紧闭,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吃力逼出几个字:“为师被他下毒所害,此人注定成为我仙界劫数……绝不可放过。”
“我要是你,现在就离他远些,省的被炸成碎片。”
公玉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令狐荀抬起头来,发觉对方不知何时早就跑到房间最远的角落里呆着,捂着手臂笑得发邪,不由道:“你果然给他下毒了?”
此时星晖仙君身上已经开始往外冒白汽,整个人颜色衰败,身体颤抖,几乎已经承受不住,痛苦地仰天长啸一声。然后身体轰然倒塌,侧身着地,一只手慢慢摸索着,费了极大力气握住那只陶埙。
谁也不知道他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包括令狐荀。
令狐荀面色惊惶,迟疑着想去扶起他,下一刻,自己腰间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爆炸声惊天动地。
仙尊的功力深厚,灵气溃散之时也异常可怖。
浓烟滚滚,血肉飞溅四散,此处霎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张俊人只堪堪来得及将男主拉过来,拽着他跳窗出来。石砖房梁瞬间倾塌,他用尽力气才带着令狐荀冲出废墟,二人齐齐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令狐荀异常乖顺,复杂又沉默地望着他。
瞧,这就是他从来不懂公玉玄的时候。
表面做敌人,打得激烈凶狠,实际却怕他死掉,哪怕求生也要带着他。
但好在经过青姑点拨,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
他感觉自己的双眼比任何时候都清明,紧紧锁定在公玉玄身上。
这爆炸声实在太响亮,惊动了山庄里的不少人。
周边在忙的守卫、杂役、仙门弟子们都在闻讯而来的路上,张俊人砸在地上,即便有令狐荀当肉垫,重伤未愈的背也疼得有些发懵。
他骂了句脏话,晃着脑袋从他身上爬起来,召唤出化春刀来就要走。
却被令狐荀死死抱住一条腿,给他吓了一跳。
“干什么?!”他恶声恶气说着,期间不忘喂了自己一瓷瓶的丹丸。
“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放你走。”
对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低。
眼瞅着不远处乌泱泱来了一波人,张俊人急火攻心,怒道:“不是看到了吗,我要他死,他死了,我与他的恩怨两清!”
这时他余光瞥到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果然血线在慢慢消退,他隐隐松了口气。
“那我们之间呢?”
“我们?”张俊人以一种冷漠无情的目光低头俯视他,嘴角微勾,危险道,“不着急,总归你死我活,一场恶战后自然见分晓。”
令狐荀轻吸一口气,蛮横地抓紧了他:“若我……不想呢?”
“这哪由得了你,快放开!”他作势狠狠踹了令狐荀一脚。
这一脚落在对方胸口,虽不算重,却仍碰到旧伤之处,令狐荀眉眼一皱,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坚持抓着:“不放。”
这一耽搁,周边已经围满了人。
但受魔头余威威慑,那些年轻弟子们都不敢靠近。个个只是拔剑到一半,握在手中,对他怒目而视。
有忍不住的已经叫嚣出声:“魔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把这位少阳派弟子放了!让你死得好看一些!”
“魔头!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你大本营此刻已经被偷袭,魔域被攻陷是早晚的事!”
“魔头!你且等着,待我师父来了,教你好看!”
张俊人心急如焚,知道不能再耽搁,干脆将计就计,狞笑着掐住令狐荀喉咙,将化春刀往脚下一踩。
众人大惊失色,正要出手去拦,但见他随手抛出几枚圆溜溜的丹丸,那玩意儿刚一触地,砰地发出剧烈声响,还有滚滚黄烟。顿时呛得人不得不掩住口鼻,挥手驱散。
等浓烟依稀散去,那魔头并被抓走的仙修早就不见。